第12章 济州客栈单百足(1/1)
乔兰芷从一开始便有个想法,那便是去济州一趟。且不说她去往济州是忆昔抚今的还是查案的,眼下济州命案的尸体都已运来了京城,她的话一提出,必然惹人纳闷儿。
她又向张未清提起了强盗一案,此事从一开始,张未清便似乎有意闪躲,这让乔兰芷心中的疑虑又多了几分。看来确如方廷瑜所说,此案的确有不小的隐情。
“少卿大人应该明白,此案与‘罗刹诡案’必有联系。”乔兰芷开门见山,“如此紧要关头,到底还有何难言之隐?”
张未清脱然转身,扫了眼乔兰芷,低言:“本官自然知晓其中之关联,若有法子寻到当年强盗案的蛛丝马迹……”
张未清顿了下,似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还要不要说出口。
即便他不说,乔兰芷也猜到了:“少卿大人是说,你们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未清没给她肯定的回答,却也没否认,只是叹了口气:“你去济州,是想探探强盗案?”
乔兰芷踌躇片刻:“也不单单为这一件事。”
“济州,几个衙门早已派去了数拨人,皆是去查那桩案子的。”张未清递给乔兰芷一本册子,“这上面,是大理寺众人迄今对这案子的所有调查结果。本官知道,你与北镇抚司的方大人都还有诸多疑问,可你们能想到的,这些经案数年的老油条们又如何想不到?”
乔兰芷翻册子的动作与眼神愈加缓慢,直至停下来,不知是在专心听张未清讲话,还是在想别的事情。
“没把握的事情,大多时候太过出头,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害了自己。”张未清款语温言,“这世间无解的东西数以千计,有多少创剧痛深,又有多少轻如草芥……”
乔兰芷盯着手中的纸张与上面的字迹,不禁寒心酸鼻。如此多的记述,还有纸上污渍与其散发出的阵阵霉臭味,都表明,大理寺已对此事追查多年。而张未清方才的话中也藏有隐言,他的意思,乔兰芷似乎知道,却又不敢深切揣摩。
“你若执意去济州,本官不拦着。”张未清意味深长看着她,“但要谨记,不得只身前往,也不得到处打听事情,正如本官方才所说,以免因小失大。”
“可是……”
“好了,本官会找人与你一同前往的,若还有事便尽快说。”语毕,张未清便伸出手去,示意乔兰芷将那个册子还回来。
“没事了,谢少卿……
乔兰芷怏怏回到住处,一遍遍回想张未清的话,他应是知道父亲的罪名与强盗案也是有关联的。沉寂这么多年,任由百姓诟病的大理寺,原来一直都在暗暗调查那桩连卷宗都没有的稀奇案子。
乔兰芷闭眼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便睡去了。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颜色昏黄黯淡,她扒着大堂的门框,透过薄雾看着父亲与友人交谈。
“先生,此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父亲轻笑:“可又如何推辞呢?”
“此事,定然……定然是奸人故意……”
“罢了。”父亲无奈叹息,可言语中又夹杂着丝丝洒脱,“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竟如此之快。”
“先生……”
……
“哐!哐!哐!”敲门声砰然闯入梦中,乔兰芷猛得惊醒。
“乔……乔……乔霜!”
乔兰芷打开门,见赵黔正站在门外。
“赵小哥……你找我何事?”
“何日……去……去济州。”
“奥。”乔兰芷恍然大悟,“原来少卿是让你随我一同去济州啊。”
这样也好,毕竟赵黔前几日才刚从济州回来,对那里应当比较熟悉。况且,对于死者的情况,乔兰芷还没细细问他。
“明日便动身,如何?”乔兰芷话刚出口,又觉得似乎有些太急,便解释道,“毕竟,朝廷给的期限已近在眼前。”
赵黔点点头:“好!”
翌日,东方鱼肚白时,二人便悄然上路了。赵黔的话本就不多,乔兰芷又不善与人交际,他们路上也没什么好聊的,快马不出三日便已至济州。
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凡事难知,是非难测,辗转多年,再次踏入这片土地的乔兰芷,竟有些不敢抬头四处打量,尤其是那条曾经通往家中的道路……
“我……我去……订房。”
将马交给客栈的伙计,二人便去付钱。可他们不知,在进入客栈那时起,他们便被角落一黑袍饮酒人给盯上了。此人被柱子挡着瞧不清脸,从身姿来看,应当是个年轻男子。他伸出手指,敲了两下桌面,一旁小二便恭敬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枚硕大的银锭子。小二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将这银子用肩上的抹布擦了又擦。在小二欣喜之态下,这人起身带上斗笠,低头径直出了门。
“要不说有钱人傻呢。”方才那个小二,抱着一壶酒过来,“这么名贵的酒,只啄了两下,还给了这么大个银子。”
乔兰芷二人此时也已将房订好,拿了行李往楼上去了。
这家客栈,正处济州繁华地界,里头住着各式各样的人,楼下也是人来人往,喧声鼎沸。乔兰芷没离开济州时,这还只是个小酒馆,不想如今已做的这样大了。
“想……想先……去、去哪 ?”
收拾妥当,二人简单吃些东西,便开始在饭桌上探讨接下几日的计划。
“其实……我心里也没主意。”乔兰芷只急着来,可来了要先干什么,的确没什么想法,况且张未清嘱咐过,不让给到处打听事情,她也怕自己稍有不慎,再给大理寺带去麻烦。
“万家、宅子!”
“对,我们先去万家宅子看一看。”
万家,正是这回济州“罗刹诡案”的发生之地。万家几十口都已身亡,宅子被四周百姓命为凶宅。地处街市,本应门前摊贩长龙,如今周边却是一片孤寂。
万家大门被一条粗重的锁链拴着,应是官府锁上的。乔兰芷跟着赵黔,从一处低矮的小门进到了院子中。
里面的情形,让乔兰芷想起那日的石县贾宅,皆是草至人腰,野畜肆撞。
“这处……便、是躺着……人的地方。”
眼前已被野草掩埋,旁边有一方已经干涸的水池,中间的假山上,两只麻雀正低头乱啄。
赵黔突然走入屋内,乔兰芷紧随其后,见里面红绸布尘,残烛织网,桌子上的果仁散落四处,便知这应是婚房。
乔兰芷只顾观察房子里的陈设,并未注意赵黔的神态与方才已有大不同。
“貌似……有些不对……”
他的呢喃声传入乔兰芷耳中:“你说什么?”
赵黔并未回应,而是自顾自继续说着:“宾客不应死在婚房前啊。”
他使劲摇头,转身望向外面那堆草,皱眉惑然:“他们不该在这。”
听他言语流畅,乔兰芷便知,他定然是在想什么吃紧的事,便不敢再去打搅。
“之前为何没想到?”赵黔大步出门,站在院子中央环视一周,“宴席已经结束,是有人将他们引入此地的?”
听着赵黔的话,乔兰芷也回想着这起案子的个中细节。据之前刑部给来的消息,万家其余人和两位新人死去的时辰差不太多,但当时赵黔的表情却似乎有些疑滤,问他,他也只是摇摇头说没什么。这么看来,在万家人死去的时辰上,怕是有漏洞。
“毒发身亡,却死相不一,那便是毒不一样,可为何要用不同的毒?”赵黔突然看向乔兰芷,“为何要用不同的毒?”
“嗯?”乔兰芷被盯的措不及防,“就像先前猜测的那样,凶手应当不是同一人。”
赵黔摇头:“只有那个最后报案的女仆,毒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凶手是想故意留个人报案,所以用了生效较慢的毒?”乔兰芷沉思片刻,“凶手为何要报案?这未免太猖狂了。”
“只有她是服毒,其余人都是因毒气而死,毒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赵黔冷哼一声,“几个衙门想尽快结案,许多线索根本不让传出去。”
乔兰芷有些匪夷所思:“什么?既如此,案子查起来不就更加费劲了,朝廷给的时限若到了,他们不怕降罪下来吗?”
“其实你不用如此东奔西跑的认真查案,不管你信不信,到最后一日,他们总能交出个凶手。”赵黔面对着她,“此话,我可只给你一人说过,莫要传出去了,不然你我二人可要有难了。”
“你……”乔兰芷也不知说什么好,她早听说朝中有许多贪墨败度之臣,若赵黔所说为真,她确实没想到,此类事竟就在自己身边。那之前的许多案子,包括父亲的,也是在这种情形下草草了事的吗?
乔兰芷不敢再想,让自己的思绪尽量放在眼前的事上。
第二日清晨,他们是被外面的争吵声叫醒的。乔兰芷敲响赵黔房门,与他一同往楼下看去。只见下面站满了相互打嘴仗的客人,中间一个衣冠楚楚富商模样的,声音最高。听他话中的意思,应是昨晚失窃,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周边的人,也都声音起起伏伏说自己丢了什么,而后互相埋怨、怪罪。
“要我说,这就是家黑店!”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喧闹声顿了下,而后众人还是纷纷转向门口柜台里的掌柜。
“对,监守自盗!”
“昨日便见那几个小二贼眉鼠眼盯着我的包袱。”
“客官您这还说的,丢东西就去报官啊,怎能胡乱给我们伙计按罪名?”
客栈的人也有些急了,与众人碰撞起来,眼看就要动手相打。
“看!”
顺着赵黔的眼神瞧去,地板上有一道灰烬,乍一看,还以为木板被火烧了,可仔细瞧,这分明是混着什么残渣有些粘稠的东西。
“还……还有这!”
栅栏上也有这个东西,昨夜乔兰芷是亲眼见客栈伙计打扫过的,这应是夜间染上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贼留下的,可其他客人似乎并未留意到这个东西。
“你可……可知单……单百足?”
赵黔这么一说,乔兰芷才顿然想起,这些痕迹与昨夜众人失窃的事,还真有可能与这个“单百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