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郡主与马奴(18)(1/1)
明月初升,马车早等候在王府外,朝笙出来时,宿从笙已站在了杨氏身旁。
巧的是,宿从笙也一身银紫,羊脂玉的发冠衬得往日嚣张的他多了几分少年的柔和。
他看到朝笙,原本不快的神色减了些,却忍不住哼哼了几声。
朝笙习惯了他翻脸如翻书,神情如常。
宿从笙不乐意她的视若无睹了:“那盏锦鲤灯笼不见了!”
他明明好好收着的,结果这一天翻遍经霜院也没能看到那条鱼影。
朝笙脑海中忽然闪过池暮的身影,傍晚,他身后是不是藏着半截锦鲤?
她了然,忍着笑安慰道:“不见便不见了吧,总归不是什么稀罕物。”
红纸扎的灯笼,当然不稀罕。一刀十金的金褛纸,宿从笙撕着玩也不眨一下眼。
虽然朝笙说的有道理,可那能一样吗?!
但他不想被朝笙觉得幼稚,故作冷淡地应了声。
“确实。”
马车沿着朱雀大街往皇城驶去,沿街北望,高耸的重檐气势恢宏,十里长街,灯火如海,尽处宫阙映照天穹半壁如昼。
王朝已经日薄西山,但贵族的生活并未有太多改变。
杏色衣衫的宫娥鱼贯而出,女官接引前来赴宴的朝臣王侯,昭阳殿内,已是丝竹绕梁,琼浆如池。
女官引着昌乐王入殿,御座之下,左起第二个便是他的位置,足见皇帝对这青词王爷的看重。
杨氏坐于他的身侧,朝笙和宿从笙则坐在了他们的身后。
能参加宫宴的,或是如宿文舟这般品级的王侯,或是官位显赫的大臣,出席的女眷或为命妇,或有诰命,整个洛都最高的门第皆坐于此。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知道昌乐王府还有一个郡主。
闻说声名跋扈,今日一见,却并不觉得不知礼数。浅紫绫罗,年少可喜,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是难得的美丽。
再看那素来纨绔的昌乐王世子,跟在姐姐身后,居然也一副乖觉模样。
贵妇们相视一眼,已初初有了结论。
这是个享尽优容的郡主,并且与昌乐王府未来的主人关系不差。
容貌身份,再加上她的姓氏,足以令很多家中有小郎君的大人们上心了。
城阳骄纵,贵不可攀,但娶一位郡主,既能够让他们的家族与皇室更加联系紧密,又不至于让家族完全受新妇的身份压制。
酉时到,帝后相偕而出,太子执礼,高呼万岁,宫宴始。
丝竹迭起,乐声靡靡,朝笙百无聊赖地坐着,杯中的酒早已空了好几回。
宿从笙面露震惊,没想到她酒量居然这样好,又想起她嘲笑自己长不高,不由得凑过去,低声问道:“姐姐……你小时候喝酒喝得多吗?”
朝笙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怎么?想知道我怎么长这么高的?”
宿从笙觉得她有时聪明敏锐得吓人,却不想承认被她说中了心事,哼哼唧唧地扭过脸吃鱼脍去了。
“昌乐王,这就是你家南漳吧。”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
宿文舟的母妃祖籍荆州南漳县,因此宗室为宿朝笙选了这个封号,但实际上,她从未去过南漳,那儿也不是她的封地。
因痴迷道法,皇帝常年养生,看起来倒不显老迈,只声音格外沙哑。
朝笙耳尖一动,知道这是因为皇帝常年服用丹药,被重金属伤了声道的缘故。
宿文舟声音恭敬,起身答道:“回陛下,正是。”
皇帝摆了摆手,皇后见此,笑道:“昔年见她时,还是一团奶娃娃,现如今已出落得这般好了。”
宿文舟脸色却不大好看。
皇后不觉自己戳到了宿文舟的痛处,仍含着笑。
皇帝倒是很理解昌乐王当年抛弃妻女的苦衷。
这个王朝的边境始终被狄人侵扰,狄人就是悬在他们宿家人头上凌迟的刀,横在心里的刺。他们竭力把持着宣朝的庙堂与江湖,却不敢在狄人的铁骑前叫阵。
所以,目睹妻子在自己面前被杀死,又如何?
他沿着皇后的话,玩笑道:“不知道你这做父亲的,可有瞧中的佳婿?”
宿文舟松了口气,终于笑得出来了:“还想把南漳在身旁多留几年,她母亲也舍不得。”
杨氏撩起眼皮,极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小到看不见。
酒过三巡,皇帝也有些不能自持,他朗声道:“不若今日便好好瞧瞧。”
“陈家的幺儿如何?”皇帝随意一点,工部尚书陈柏受宠若惊地站起,幼子跟在他的身后,恭敬地向皇帝行礼。
“模样堪与南漳相配。”皇帝说话越发随性起来,“不过年纪小了点。”
“何家二郎?一介武夫,不妥。”
他半睁着醉眼,四下望去,瞧见了坐在他下首的陆丞相。
“陆丞相的孙子,年龄与南漳相仿。二人都在昭文书院念书吧?”他借着醉意思索。
陆嘉木起身,态度不卑不亢:“禀陛下,郡主与我是同窗。”
皇帝越发觉得好:“如此,竟也算有些渊源了。”
陆嘉木的狐狸面上露出个笑来,他从容不迫看向朝笙,期待看到这位郡主愤怒或者慌张的的神情。
还从来没有人让他丢了那样大的脸。
那道鞭伤他养了许久,再去平康坊喝酒时,疤痕仍然隐隐作痛。
可他越痛就越兴奋,越想攀折这枝满是刺的鲜花——最好能看到鲜花带雨的情形,在他掌心里,花瓣都发着抖,低头来求他饶恕。
然而朝笙看了过来,却仍是轻蔑的神情,她手腕翻转,一如当日拿鞭甩来的动作。
他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