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依靠（1/1）

【“庞尊，你来晚了一步。”感知到来者的气息，端坐在金笼之中的灵公主缓缓睁开眼眸。层层叠叠的纱帐虚化了身影，只能从模糊的影像中猜测她的动作：“孔雀仙子与她的契约者前往了人类世界。至于你所在意的那名人类，他的灵魂被我暂时封印在魂晶之中。”

“数千载了，我还是看不透你。”用以固定碎发的头饰随着灵公主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的躯体逐渐透明，直至穿过了金笼的桎梏。

许是为了不可言说的仪式感，本可以继续维持半透明化的她伸手一层层掀开了纱帐。踩着布满台阶的花瓣，站在庞尊面前。

指尖捏住裙摆的一角，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的她不由快步上前。可真当走近后，她的步伐又下意识放慢了许多。

听够了太多的谎言，品尝了太多的失望。莫名生出几分胆怯的灵公主盯着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真的能解开金王子的封印，释放我的心么？”

“当然。”庞尊双手环胸，似是不满灵公主的质疑。感受到熟悉的仙力，他冷哼一声，目光从金笼的上方收回：“本尊向来一诺千金。”

谁能想象，往日的仙境战神竟流落于人类世界。仙力亦十不存一。

“既然如此……花翎便先谢过尊者了。”灵公主优雅地提起裙摆，低下头，米白色的秀发自然垂下，露出修长的脖颈。她愿意将身躯最为脆弱之处展露于对方面前，无疑是极致的信任——赔罪亦是感谢。】

恢复了记忆的金王子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他看着荧幕上庞尊十拿九稳的模样，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倒要看看，他有何种手段消除本王的金之器。”

金笼可是他巅峰时期运用金狮之力释放的法术，别说旁人，就连如今的他都拿那法器毫无办法。

他不得不承认身负禁忌之力的雷电实力的确强大，放眼整个仙境鲜有敌手。但即使如此，仍不能与金狮之力较量。

单手支撑着脸颊，闻言，文茜饶有兴趣地戳了戳金王子的佩剑。身子稍稍前倾，她问道：“诶，你真有那么厉害？那可是位列灵犀阁的灵公主啊。”

“哼，若是我取回金狮之力，这世间恐怕唯有灵犀与禁忌才能同我一战！”反手抽出巨剑，金王子握住剑柄，插在桌面。倘若忽略他如同娃娃大小的身躯，单看气势，的确有几分仙境战神的意思。

可惜，该配合金王子演出的人视而不见。

关注点奇特的文茜连忙让他将剑尖从桌面拔出，心疼地盯着入木三分的痕迹，叹了口气。伸手反复摸了摸书桌表面的缝隙，确认这并非梦境后气得鼓起了脸颊。

“本小姐管你是王子还是战神，书桌这事咱俩没完！”

【“真是一场暴雪……”

任由冰晶落于肩头，踏在雪上的庞尊遥望着漂浮于半空中的冰公主和其身后由千年仙力凝结而成的巨型冰盘。

挥手隐去了自身的气息，许下了承诺的他自认不会额外插手对方与人类的赌约。更何况，才进入人类世界不过一刻钟的他已然被人盯上了。

“荒石，或许灵公主应该告诉你。”庞尊转身，注视着巷子的拐角。偶遇旧友，哪怕不是时候，也值得欣喜。话语中不自觉带着些许笑意，他熟稔地调侃道：“你的敛息术实在有失水准。”

“呵，你也不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大摇大摆地牵着莫莎从暗处走出，以巨象术维持着普通身形的荒石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讲了个非常符合气温的冷笑话：“怎么，事已至此，你还要趁火打劫？额，或者说趁冰？”

荒石本就是仙境的圣级仙子，人类世界冻结与否同他关系不大。如今，暂且逗留只为了能在最后时刻将他所认可的人类作为最后的火种送往仙境。

因此，准确来讲，庞尊同他并非绝对的敌对关系。

“啊，是那个光仙子的前……”

为了防止自己的现任契约者因在雷电尊者的雷区上蹦迪而被雷劈死，莫名心累的荒石连忙打断了莫莎的话语，直接介绍：“你直接叫他庞尊就行。”

“好叭，”能屈能伸的莫莎乖巧地点点头，躲在荒石身后，回到了安全区的她松了口气，犹豫着问：“请问，高……思思和孔雀他们还好嘛？”

失踪的情商恍惚性上线，考虑到自己的小命，莫莎硬生生吞下“高泰明”的名字，转而换了一个更加委婉，不会触怒对方的字眼。

事实上，清溪峡的具体战况她一知半解，但一日前凭空打开的灵犀之门与五大圣兽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再加上眼力极佳的荒石在旁侧解说，她才知晓了叶罗丽战士们的大致状况。

“比起这个，你不如问问荒石——擅闯雷霆轩的代价。”挑了挑眉，自认为不是好脾气的庞尊露出一个足以吓哭小孩的冷笑，他打了个哈欠，似是非是地回答道。

“庞尊！”

上前一步遮挡住双方的视线，看不过去的荒石威胁性地抓住他的手臂，眉头紧锁，动作中暗藏着浓浓的火药味。

直至——他的目光落在庞尊的脖颈处，一道清晰可见的封印硬生生破坏了原本的和谐。假如将方才的荒石比做即将炸裂的皮球，那么现在的他则是一个泄了气的轮胎：“你、我……”

“发生了……算了，谅你也不会说。”太熟悉眼前人的性子，多多少少能猜测出一二的荒石局促地挠了挠头，他出神地盯着封印，低声问：“你，还好么？”

“一般。”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瞬间意识到混淆法术失效的庞尊“啧”了一声，皱着眉隐去封印的痕迹。

如何称得上好呢？

暂且不论辛灵以元神为代价的封印，单单是破除曼多拉和黎灰二人联手设下的封印便消耗了他的部分仙力。

过往时空世界意识排斥与迷失在时间长河中的旅行，哪怕是这两件事任选其一，普通的圣级仙子都不敢轻易尝试。

仙境中有几人能像庞尊一般，视各种禁忌为无物，生命能量好像不要钱一般，肆意挥洒。

祸不单行，当真如此。

昨日汐毒府中，庞尊有意遮掩，毒夕绯虽心存疑惑，但还是顺了盟友的意愿不再探究。

哪成想今日刚踏入人类世界，便倒霉地与荒石撞了个满怀。

“虚弱”一词，是不应亦不能出现在庞尊身上的。

他是幕后之人，精心维持着各方的平衡；他是引领者与保护者，抵御着一切灾害；他是灵犀阁阁主、是盟友、是先生、是先驱、甚至……是“背离者”，但他唯独无法成为他自己。

世人皆道雷电尊者“肆意妄为”“狂傲不羁”，可又几人能察觉帷幕之下，是他的步步为营。

面具戴得久了，便不是面具。

或许就连水王子，也已然忘却了往日禁忌之地中的那抹雷霆。

“收起你多余的情绪，荒石。”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理智的庞尊暗自攥紧了拳头，他踮起脚，抓住对方的毛领：“脑子不清醒的话，本尊倒是可以帮帮你。”】

这算是什么？

自顾自地安排好一切，按照他的意愿，最后达成所有人都能幸福的结局。

那么他呢？

庞尊为所有人谋划了未来，却偏偏忘记了自己。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从未降临在那个世界一样。

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看客的身份，最为沉稳的荒石被气笑了。

他了解自己，同位体眼神中所蕴含的情绪压根不是什么狗屁的怜悯！那是自责，是悲哀。他清楚地知晓对方安排的未来，却无法成为依靠，哪怕是片刻。

棋手是不会将全部的希望系在一枚棋子上的，如同神明不会偏爱一人。

神爱世人。

世人的爱又如何能传递到神明身上呢？

“大石头……”被悲伤的情绪感染，莫莎收起了笑容。她抿着唇，安静地坐在荒石身边，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

或许，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些什么。但陪伴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他，也埋葬了过去的自己吗？”

轻轻地捧着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样貌与莫莎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加稚嫩，更加开朗。

黑眸黑发，曾经属于她的色彩。

大人的世界她不懂，也不想懂。凭借虚假而成为的“明星”，这种身份真的是她所期望的吗？

“没有人知晓他的过去，”揉了揉莫莎的米色长发，恢复了平静的荒石抬头看着空中的荧幕：“但，总会有人参与他的未来。”

“莫莎，你的过去，我无力更改。而正因如此，我才留下，愿你的未来不再抱有遗憾。”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突然温柔下来的荒石一改往日的风格，他就像是一块巨石，静静地待在那里，任由风吹雨淋，佁然不动。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将我视作依靠。”

最后一句，不知是在对何人所说。荒石阖上眸子，不再向荧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