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未央议会的弃儿9(1/1)
“要知道,我们都必须在基督的台前显露出来,受每个人按照自己一生所作的善或恶所报的审判。"——(哥林多后书5:10)
瑞博跟着仪式的队伍慢慢前行,不一会便被裹挟其中。他的衣服偏深,在清一色白袍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弥撒仪式又叫做“普迦”(puja),是璀璨星河教一种向神祇膜拜的常见仪式。弥撒仪式必须由祭司担任,有时也会专门为重要的宗教领袖、神职人员、以及重要贵宾举行这种法会。
仪式中,信徒们通过祈祷或歌颂展现对天父的崇拜和尊敬,也视为和神进行沟通的一种方式。璀璨教徒通过举行和参加法会,表明自己对天父神子的礼拜和信仰,并从神明那里得到祝福和保佑。
“金刚巨剑,莲花宝灯,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
天父在上,全知全能,
芸芸众生,在祈在祀。”
仪式领头人正是仙王座大区的索瑞主教。他身穿复杂而华丽的法袍,头戴迦耶发冠,左手持经,右手持着一把黄金材质的十字星法器。主教站在飞行器上,念诵着经文。他每喊一句,身后的教徒们也跟着喊一句。
不算宽阔的广场上,周围的民众都匍匐在地。弥撒队伍里不时抛洒出代表“祝福”的花瓣,被人争相捡起衔在嘴里,意为“舌灿莲花”,必会受到天父的祝福。
璀璨星河教在安东塔斯底层的影响力之高令瑞博诧异。虽然“越是贫穷愚昧的地方越有宗教的市场”,但这里是富裕的枢纽星系。完善的社会福利可以确保人们的幸福感而免受愚昧的蛊惑,良好的基础教育则可以保证自我意识独立而拒绝精神洗脑。眼下旧城区似乎并不存在这些东西,又或者说他确实存在,但彼此之间是矛盾的。瑞博又瞅了一眼越走越远的示威队伍,心里揣测着这里的社会生态。
不久之后,他会看见更加离谱的东西。
弥撒队伍终于走到了尽头,那是一座大教堂。被装饰得焕然一新的教堂和旧城区的破败完全是两个画风:巨大的玻璃十字星伫立在教堂上方,台阶上被洒满了花瓣和彩带。墙壁悬挂着各路朝圣团体的旗帜,边上还有雕塑和篆刻的手抄经文。
而一墙之隔就是破败的居民楼。晾衣架上是各种被子衣物,私接的电线被棍子挑开挂在屋檐上,地上的积水让人不敢猜测它们的来源。
教堂大门临时搭建了一个神龛,被帘子遮盖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瑞博看见弥撒队伍开始排队交钱。那些教徒,有地伸出手臂扫码,有的则直接捐出一些首饰和艺术品。瑞博发现自己前面的一个衣着破烂的信徒,居然从兜里掏出一块金表捐了出去,心里想着这些人深藏不露真是有钱。
然后轮到瑞博了,瑞博啥也没有。
“你是什么意思?你的虔诚呢?”收钱的高级教徒质问道。
“我?。。。虔诚?。。。。”瑞博有些尴尬,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块没吃完的合成饼干。
“你这个叛逆!揍他!”
就在瑞博即将被教徒们围殴的时候,索瑞主教一把将他拉走。
瑞博有些不好意思地感谢:“抱歉,我不清楚这个流程。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怪我没和你讲清楚。这个弥撒也叫普迦仪式,这次的普迦是神子大人亲临主持。通常富裕的教徒会通过捐献购买‘虔诚’,这样才能在前排观摩神子天威。普通教徒只能在外围,旁听渺渺知音,圣训讲经。”
“恕我直言,难道虔诚也能用金钱购买吗?或者说,金钱能换来天父的祝福吗?”
索瑞主教倒也不生气,他想了想解释说:“虔诚自然因人而异。在我看来,把最坏的金钱贡献给虔诚,也好过把最好的虔诚贡献给金钱。至于祝福吗,你要明白。命运的任何礼物本身就自带价码,人类脆弱的躯壳往往无法承担,迷途的羔羊需要指引。而这,也是你到此处的原因不是吗?”
逻辑无懈可击,真是完美的回答。瑞博算是领教了这群神棍得厉害。
“那么。。。。。金牛联邦的价码。。。。。。。。”
索瑞主教做了寂声的手势,指了指神龛说:“神子大人要来了,瑞博先生,有些东西您得亲自问他。”
教堂门口突然变得安静,这种安静很奇怪,就像聋了一般。瑞博感觉气氛不太对,侧身躲在索瑞主教的身后。
一个高位截瘫,一个瞎子和一个癌症晚期被领到台上。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台下的教徒们断断续续地念诵着。瑞博感觉到气氛更加压抑,可是信徒们却兴奋异常。
“莲花宝顶,凤凰涅槃。”一个优雅的声音穿透了瑞博的耳膜,这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有一刹那瑞博甚至以为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他回过头,却只有狂热的信徒。
“你们有何所求,有何所想,有何所祈。”
高位截瘫头上戴着法轮,他慷慨激昂说道:“我是一个安东塔斯老兵,在开拓中挨了一发炮弹,成为高位截瘫。但自从我皈依了璀璨星河,天父的爱让我充满力量。神子亲临普迦授业,这是何等荣幸,我愿意肉身饲鹰,成为十字星的一束光芒。”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教徒们齐声赞美。
瞎子是个小女孩,她手里拿着个海螺,颤颤巍巍地说:“我来自比邻星,年幼的辐射灼瞎了我的双眼。我的母亲告诉我,只要心存教诲,无边的黑暗中也会寻得光明。我已做好准备,妙善珞珈,舍生取义。”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教徒们高声盛赞。
癌症晚期是个老头,轮椅边挂着金刚法杵。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是来自克雷戈(诺玛运输大本营),一个搞物流的本分商人。时间在我的体内篆刻出一道道凹槽,我的结肠已经在癌细胞的侵蚀下腐朽。但我依然心系璀璨星河,屡次布施,贡献了我的家产。今天,我要沙门舍利,以示虔诚!”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教徒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肉身饲鹰,妙善珞珈,沙门舍利,都是佛教里自我牺牲的故事,作者按。)
瑞博还在不明所以,神龛中却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看不出男女,却犹如玉雕,虽没有佩戴装饰,但似乎超越万千珍宝。
“法轮倒悬,法杵及地,法螺常鸣。”优雅的声音再次传遍现场,宣布了三人的命运。瑞博只见那残废满脸兴奋,大声祈祷,但他的声音却被更加高昂的教徒欢呼所掩盖。那个癌症晚期瘫在轮椅上,脸上是万念俱灰的表情。而瞎了眼的小姑娘却不知所措,她站在中央,双手紧紧合十。
神龛中的手捏了个莲花法印,缓缓抬高,接着将手指一弹。瑞博只觉得一股无法触摸的力量穿心而过,恍惚间似乎听到如同星门启动般的轰鸣。
高位截瘫跌倒在地,瞳孔发散,脸上尽是狂喜。癌症晚期双手下垂,懊悔的头歪向一边,也没了气息。
只有那小姑娘,她微微地睁开了双眼。结膜的修复让泪水充盈,视神经的再次工作让她浑身战栗。
“光。。。是光。。。。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稚嫩的声音里是真挚的喜悦。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
“须弥芥子!璀璨星河!”
现场的教徒们疯狂了,他们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小姑娘被众人簇拥着,在双手组成的海洋上掩面痛哭。人们忘却前世今生的烦恼与痛苦,争相触摸着如同来世的神迹。他们赞美着天父和神子,却毫不留意已经死去的两人。
瑞博已经傻了,眼前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他认知范围。一股寒意从脚底攀升到脑门,他的大脑甚至已经没有空闲去思考这里面可能的合理性。
疯狂的人们围绕着现成的“神迹”,大声祈祷,向瑞博无法理解的存在诉说心中的虔诚。整个弥撒宛如一个大型抽象艺术,用超越一切常理的力量,去演示一段肉眼可见的魔幻现实。
“这是合法的吗?那两个人死。。。死了?”瑞博震惊地问索瑞主教,后者双臂高呼,也在大声祈祷。
“凡事皆有代价,这三位‘普迦’都心存执念也自愿牺牲,但其中只有一个能获得神赐。戴法轮的老兵是天生的狂信徒,早已置生死度外。他的家人也会因为他的牺牲获得教团和社区的优待。佩法杵的商人,动机不纯且燃灯枯尽,神赐不会浪费在这种人身上。而持海螺的小姑娘,虔诚之心如同白纸。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也获得了天父的青睐。”
“拿两个人的命换一个人的未来?嗯?这对吗???”瑞博有些头晕目眩,他从未听过有如此超越常理的手段。潜意识里,一股大祸临头的直觉在颅内徘徊。他现在就想跑,可是腿就像灌了铅,迈不开步子。
就在这时,神龛里的存在似乎察觉到什么。那只碧玉般的手缓缓抬起,指了个方向。
葱葱玉指正对着瑞博自己。
索瑞主教拍了拍发愣的瑞博说:“轮到你了,瑞博。别让神子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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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张的瑞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在他头顶800公里的罗安区,另一团火焰也即将点燃。这团火焰包含着各种情绪和诉求,在矛盾,利益和仇恨中熊熊燃烧。
在413年安东塔斯城上演的重重巨幕中,瑞博只是一个旁观者。但这一切只是开始,他最终也要点燃一团更加疯狂和致命的火焰,这团火焰将以光速穿越各个星门,屠戮所有旧势力。并在不属于他本意的阴差阳错下,用黑暗与绝望席卷着整个拉格朗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