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波(1/1)
初冬的早晨,太阳缓缓升起,到八九点钟,才有些许的温暖。瑞平娘正准备凑着日头洗衣服,发现水缸没有水了,到厢房门口喊瑞平:“平儿,快去井边挑一担水去。”
瑞平答应着,穿上棉袄,挑起扁担往井边走去。自从出了那档子事,瑞平每次去井边都有些心虚,甚至不敢看那棵大柳树。他急急忙忙打好水,正准备挑回家,石墩儿看见他,从北面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瑞平,你小子能耐啊!”
瑞平有点摸不着头脑:“啥能耐?”
“别装蒜了!全村人都传疯了,你还装。再说了,自己干下的事情还能不知道啊。”石墩儿讥讽道。
腊梅有喜了,瑞平沉浸在即将当爹的幸福中,要不是爹逼着他去做木工活,他恨不得每天只围着腊梅转,是真的不明白石墩儿说的啥。他看了一眼石墩儿,挑起担子就走。
石墩在后面喊了一声:“小根儿是你的儿子吧?”
瑞平一惊,停下脚步,怒道:“少混吣,看我一扁担打死你!”
石墩儿嘿嘿一笑:“混不混吣的,你自己去看看小根儿,不就知道了嘛!嗨,也就我跟你说实话,别人背后咋说你你都不知道。”
瑞平不再理会石墩儿,却下意识地往柳树下看了一眼,满地干枯的柳叶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仿佛看到了喜凤在泥水里挣扎的样子……
瑞平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家,把挑子一撂,急忙去正房屋里找他娘。
兴泰媳妇正在拾掇脏衣服,兴泰坐在床前的八仙桌旁抽烟。瑞平急匆匆地进去,看到他爹赶紧低下头,缩回已经跨进门的脚。
兴泰媳妇看到儿子,说:“叫你打水,你打回来没有?”
“打回来了。”瑞平低声道。
他娘抱着一堆衣服,问他:“你这是咋了?丢魂了一样。有啥事儿?”
瑞平偷偷瞄了一眼他爹,欲言又止。
兴泰冷哼一声:“能有啥事,还不是听到村里的闲言碎语了。”
瑞平抬起头:“爹你知道?”
兴泰瞪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我只恨没有打断你的腿!”
兴泰媳妇顿时明白了。这些天村里人议论纷纷,她也听到了,只能装作不知道,希望不要传到儿子媳妇耳朵里,但这显然只是希望,俗话说,雪地里埋孩子,早晚要露馅。于是嗔怪兴泰:“你就知道骂他打他,都这个时候了,你给孩子出个主意才是正经。”
又压低声音道:“别让媳妇儿听到耳朵里了,看这事儿咋能平息?”
兴泰瞪了女人一眼:“平息?你能捂住所有人的嘴吗?事实就在那放着,你当谁是傻子?”
“那怎么办呢?”女人把衣服扔在床上,有点焦急地问。
“还能怎么办?装聋作哑。”
听到爹娘这样说,瑞平证实了石墩儿的话。他低着头回到西厢房。
腊梅看他心思重重,关心地问道:“你不是去打水了吗?怎么去这么长时间?还不高兴了?”
瑞平勉强笑了笑:“没事,井边碰到石墩儿,说了几句话。”
然后抚摸着腊梅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喃喃低语:“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腊梅莞尔一笑:“可不是,你快当爹了!”
瑞平暗道:我已经当爹了,孩子就在隔墙院子里。瑞平很奇怪,就那一次就能怀上他的种?那大宝不顶用?这事实在出乎预料,他六神无主。
自从井边出事后,瑞平再也不敢正眼看喜凤,见了大宝一家也躲着走,就连最要好的二宝,他也以学木工为借口,很少一起玩了。其实也是兴泰把他看的紧,不允许他乱跑胡逛。所以他倒是压根没怎么见过小根儿,今天听了石墩儿的话,他一方面怕得要死,怕他爹打他,怕大宝打他,还怕腊梅知道了会闹腾;一方面又有马上去看小根儿的冲动。
但是,爹说装聋作哑,他也只好作罢。尽管他很好奇根发到底长什么样,让全村人都能看出来像他。
干冷一个冬天,终于在除夕夜下了一场大雪。 大年初一,田野间白茫茫一片,麦苗藏在厚厚的白雪下面,偶尔露出一两点暗绿色叶片。整个村庄银装素裹,鞭炮声此起彼伏,街上几乎没有人,白皑皑的街道一尘不染,晶莹剔透。
没有人扫雪,哪怕是自家门口。因为赵庄村有个习俗,那就是大年初一这一天决不能动扫把,以免扫走了财神。
早饭时候,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大部分是半大孩子端着碗互相送饺子,以示交好。街道上多出来一行行深深的脚印。
大宝家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大宝也只是用铁锹把门口一片拾掇出来,这会儿带着根儿在放鞭炮,用竹竿挑着一挂鞭,让根儿拿着竹竿,大宝点燃了炮捻,噼里啪啦的响声吓得根儿丢掉竹竿扑向爹的怀里,大宝嘿嘿地笑着:“根儿不怕,妖魔鬼怪全部吓跑了,我们根儿快快长大。”
大宝娘和喜凤一大早起来包饺子,今年他们没有象往常那样去兴泰家送饺子,兴泰因为愧疚也觉没脸面对大宝,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戛然而止。
令大宝和娘高兴的是,喜凤又有了。这次是喜凤自己发现的,没有按时来月事,加上止不住的孕期反应,她对大宝指指自己的肚子。大宝即刻明白了,高兴地抱起喜凤转了几个圈。
当然,娘也很高兴,虽然她抱孙子快两年了,但小根儿不是大宝的孩子,这一层总让她心里膈应,虽然一手抱大的娃,她也是疼爱有加,孩子一声声叫着奶奶,她自当亲孙子待。时间长了,似乎也忽略了小根儿的长相,而且小根还真的越来越有喜凤的样子,特别是眼睛,那就是跟喜凤一个样。
然而,舆论似乎不肯放过大宝一家,小根儿的相貌无法改变,明摆着是谁的种。于是各种议论铺天盖地,有人说喜凤被瑞平欺负了,抱着同情心谈论此事;也有人不以为然,他们觉得应该是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这天,赵栓住媳妇儿大不列列地当街和几个女人说议论根发到底是谁的种,说道兴奋时,她大着嗓门喊:“喜凤要是不愿意,瑞平一个人也成不了事,是不是?”
说完哈哈大笑,几个女人也跟着她笑起来。说这话的时候,大宝娘恰巧路过,抑或是栓住媳妇看见大宝娘走过来故意为之,因为她知道这事后,觉得自己的侄女嫁给瑞平实在是亏了,她是在为自己的侄女抱不平。
大宝娘听了这话,登时怒火万丈,冲过去指着栓住媳妇骂道:“把你个搬弄是非的婆娘,你吃了大粪吗,满嘴胡吣!”
栓住媳妇也不甘示弱,挖苦道:“自家做下那丢人事,还不让别人说了?”
大宝娘怒道:“你知道个屁!回家看好你家男人吧。”
栓柱媳妇听她话里有话,吵吵着:“俺家男人不沾荤不偷腥,哪像你家儿媳妇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如今生出瑞平的种,谁不知道?!”
大宝娘见她越说越难听,也不管不顾地抖露出去:“不要眼睛光盯着别人,去你们西头看看有没有你家的种!”
这话让心知肚明的众人嗤笑起来,栓柱媳妇从来也没想过她家的男人也有想好的的。
两人你来我往,眼看要厮打在一起,围观的几个女人赶紧把她们拉开,大宝娘又气又急,憋屈了好久的情绪像洪水爆发,索性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她们的动静引来全村人的围观,兴泰媳妇藏在人后,一个劲儿给栓住媳妇使眼色,偏偏栓住媳妇是个没眼色的货色,她看到兴泰媳妇,反而觉得有人撑腰,骂得更起劲:“你哭就有理啦?回家问问你家媳妇,偷汉子要不要脸!”
把兴泰媳妇儿给气的白了脸,不顾一切冲进垓心,对着栓住媳妇儿就是一个耳光。
栓住媳妇一下愣住了,兴泰媳妇不等她反应过来,拉着她就走。
众人这才上去劝说大宝娘,石墩儿娘替大宝娘擦干眼泪,劝慰道:“别跟她计较,谁不知道她那性子。”
大宝娘知道,自家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于是当着众人郑重说道:“我家喜凤是冤枉的,她受的委屈只有我知道,各位婶子大娘,你们就嘴下留情,不要再揭开她的伤疤了。”
说完,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往家里走。
兴泰媳妇把栓住媳妇拉到自己家,栓住媳妇一把把她推开,生气地说:“你咋回事儿吗?你凭什么打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兴泰媳妇搬个凳子,扶她坐下,才开口赔不是道:“腊梅她姑,今天我莽撞了。你先别生气。”
栓住媳妇斜了她一眼:“我能不生气?当着那么多人,你给我没脸,让我以后怎么在村子里过活?”
“这不是听你说那些话,我一时急了,不知轻重嘛。你就看在我年长你几岁,又是亲戚的份上,别跟我计较,好不好?”兴泰媳妇一个劲儿说好话。
见平时懒得看她一眼的兴泰媳妇给自己下话,栓住媳妇总算气儿顺了一些,但是还故作生气的样子,扭过头去。
兴泰媳妇暗暗骂道:怎么遇见你这个混盆二货,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压着内心的厌恶和反感,依旧好言好语:“腊梅她姑,小根儿只是有点像瑞平,哪能就是瑞平的种呢?你是明白人,别听人瞎说。瑞平和喜凤清清白白。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还能都有关系?”
栓住媳妇撇撇嘴,心道:“还在这儿装。骗鬼哪你。”
兴泰媳妇见她没说话,接着说:“就算是为了腊梅,你也不能这样瞎闹是不是?没得让人看笑话。”
听到腊梅的名字,栓住媳妇终于开口了:“就是为了腊梅我才不忿,我们腊梅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咋就碰到你家瑞平这档子事?要是喜凤勾引了瑞平,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腊梅还不得整天提防着?”
说起腊梅,兴泰媳妇此刻恨不得再给她一个耳光,腊梅正是听说这事后,和瑞平闹起来,住在娘家不回来。瑞平都去接了三趟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接回来。但是她还是强忍着,脸上挤出笑容:“不是说了嘛,就是有点像,那是巧合,他们俩没啥事。”
栓住媳妇一副鬼才信的表情,但是终究再没有说话。兴泰媳妇拍拍她的手:“你等着,前儿你兴泰叔去后张村做工,人家给了花生饼,我给你拿着回去给孩子们吃。”说着起身进了屋子。
栓住媳妇脸上顿时堆满笑:“嫂子你不用客气,自己留着吧。”
兴泰媳妇手里拿着黄纸包出来了,递给栓住媳妇:“拿着,这是给你的,家里还留着些,给腊梅吃,这不是快要生了吗。你可再不能让腊梅生气了,那懂了胎气可不好。”
栓住媳妇假意推让一下,接过纸包,看看西厢房关着门,问:“腊梅呢?来这么半天了,怎么没看见?”
“回娘家去了,说是想吃她妈做的饭了。”兴泰媳妇一边敷衍她,一边站起来送客,栓住媳妇只好起身往大门口走。
兴泰媳妇明白,在这件事儿上,他们对不起大宝一家,特别是兴旺兄弟。即使两家失和,她也不想把几十年的感情弄到不堪收拾的地步。自家男人更是因为此事,对她和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每天冷冰冰的,家里好像也失去了欢乐。今天她动手打了栓住媳妇,就是告诉大家,她不允许谁再揪住此事不放。毕竟是自己儿子的错,兴泰媳妇算是替儿子担当了责任。
自从栓住媳妇和大宝娘当街吵架,栓住媳妇被兴泰媳妇打了一耳光,小根儿的事也就逐渐平息了,其实,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不过这个话题总算是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