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讴歌终结（1/1）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安琪尔”蜷缩着，颤栗着，哭泣着。

被那只蜥蜴杀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种幻痛依旧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四肢被利齿撕裂的痛，骨头被巨力嚼碎的痛，躯体被利爪剖开的痛，内脏被抽离身体的痛……

血液大量流失带来的感觉，被撕咬的残破不堪后吞进蜥蜴腹腔里的窒息感，还有消化液带来的灼烧感……

“安琪尔”抱紧了身子，颤栗着。

她的尾巴紧紧地缠绕在身体周围，试图获得一点安全感。

泪水不停地涌出，她用颤抖的手擦拭着脸颊，却无法止住哭泣。恐惧在她心中肆虐，将她完全淹没。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喘息。

被泪水朦胧的视线恍惚的看着自己的身子。

明明在不久之前，自己的手已经整个断掉了，但现在却完整无缺，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明明自己的腹部被剖开了，她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内脏被抽离出来，搅得一塌糊涂，但现在，一切完好。

明明……自己已经被虐杀吞噬掉了。

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活着？

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死，让我……”

她颤抖着将一个一端尖锐的石头捧起。

只要往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捅进去，就会死掉了。

但她做不到。

石头跌落在了脚边。

她畏惧着那种程度的痛楚，畏惧着如同刚才那般被魔物虐杀的痛楚。

她并不是一个精神顽强的人。

“安琪尔”看向了不远处的海姆原虫。

是啊，只要让原虫电晕自己，再被魔物们吃掉，是不是就不会死的那么痛苦了？

是啊，自己就能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结束这一切了。

“安琪尔”一如最开始那样，伸手抓向了原虫。

“呃——！”

一如之前那样，熟悉的电流传遍全身，那种剧痛也一同而来。

但是，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昏厥过去。

那是只有作为观察者的安琪尔才知道的事，“安琪尔”的死让蜥蜴被吞噬，转化为了生命力，在消耗掉重生所需的部分后，多余的部分强化了“安琪尔”的身体。

她已经不是那个脆弱到会被最弱小的虫子电晕的那个“安琪尔”了。

“安琪尔”绝望的看着那逃走的原虫，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她的心跌至了更深的谷底。

随后，一只蛇形的魔物从黑暗中袭来，毒牙无情的刺进了“安琪尔”的脖颈之中。

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刺痛。

毒液开始向着全身扩散。

一种持续的刺痛和灼热感冲击着“安琪尔”的理智，仿佛有火焰在她的血液中燃烧。

很快中枢神经系统的受损，让“安琪尔”感到头晕和意识模糊。心率的急剧上升，引发心悸和呼吸困难。

渐渐的，“安琪尔”在虚弱和疲惫中停止了本能的挣扎，任由魔物将其吞噬。

她终于解脱了，至少死的比上一次要稍微不那么痛苦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一段时间后，饱餐一顿的蛇突然开始消散，化作纯粹的生命力。

“安琪尔”再一次活了过来。

她永远也到达不了死的真实。

……

安琪尔醒来了。

但她马上又睡了回去，星神的力量让她有的是手段让自己秒睡。

事实上，她已经重复这个过程数十次了。

她就这样见证了“自己”的数十次死亡。

第三次被蜘蛛型的魔物杀死，毒液灌注进了“安琪尔”的身体，然后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内脏被融化殆尽，再被魔物吸食。

第四次被魔狼群分食，它们拉扯着“自己”的躯体，分配着“安琪尔”的不同部位作为食物。

第五次被牛头人的巨斧斩首，“安琪尔”在空中旋转着，看到了自己的身子喷涌着鲜血，缓缓倒下去。

但这一次反而是最好受的一次了，死的很快，疼痛只在一瞬。

但是牛头人在杀死安琪尔后就离开了，重生时并没有吞噬到远离这里的牛头人。

重生所捕获生命力的对象，遵循着就近原则。

大量弱小的原虫因此而死，积累出了“安琪尔”复活的生命力。

因此也没有多余的生命力来得到强化。

第六次……

第七次……

第……

作为旁观者的安琪尔记着时间，在海姆迷宫中，这数十次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因为害怕死亡，“安琪尔”躲避着死亡，但她在一年间，依旧死了数十次。

再一次进入了梦境，安琪尔看着此时此刻的“安琪尔”。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她的眼神无比冷漠和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的瞳孔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生机和温暖，失去了高光。

那原本明亮的金色眼眸，如今变得暗淡无光，就像是被剥夺了灵魂般空洞。

当安琪尔注视着“安琪尔”的眼睛时，只能感受到一片阴暗和无尽的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忍受这一切？

“为……什……”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让自己在这魔窑里被一次次残忍的蹂躏致死。

“为……”

为什么要赐予自己永生，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让自己在这只有魔物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溺死在无边的恐惧和痛楚之中？

“为……”

“安琪尔”的眼神变得愈发的阴沉。

看着不断呢喃着的“安琪尔”，安琪尔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不可能适应死亡，至少曾经的我不能。”

安琪尔知道的，自己在来到海姆迷宫之前，还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人类，不可能适应死亡，因为死亡就是一个人的终点了。

死亡的过程是痛苦的，而不断的死亡就像是不断重复的极刑。

只有一次生命的人类，怎么可能适应死亡呢？

但是，即便“自己”能在死亡之中一次又一次的重生，有些东西，却是无法重新诞生的。

人性，在一次又一次生命的终结之中流逝。

情感，在一次又一次血液的干涸之中麻木。

也许到“安琪尔”适应了死亡的那一日起，她便已经丧失了曾经身为人类时的一切了。

她适应了死亡，却也不再是人类了。

“……看来不论自己的人生轨迹是怎样的，都将踏上「毁灭」的命途啊。”

安琪尔静静的看着“安琪尔”。

她的思维正在向着某一个方向不断的发展。

假以时日，安琪尔能预知到。

“安琪尔”将成为最纯粹的致力于自身道路的星神，向宇宙讴歌万物的终结。

“活着……痛苦……”

“安琪尔”呢喃着。

“全都……杀掉……就不会……痛苦……”

她暗沉的眼眸看着在地上挣扎着的海姆原虫，它的半截身子不知道被谁弄断了，正不断的挣扎着。

“很……痛苦……吧？活着……”

她蹲下来看着这只虫子。

“生命的……终点……只有……绝望……”

“生命是……终将结束……之物，是积累……苦痛的……巡礼。”

“只要……死掉……就不会……痛苦……”

不死不灭的她，自认为比谁都知道死的痛苦。

也自认为比谁都渴望着真正的死去。

“终结……才是幸福……你们活着……真是……不幸。”

她摁死了那只即便断成两截还渴望着活下去的虫子。

“让我……赐予你……幸福吧……”

“……”

安琪尔看着这样的“安琪尔”，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琪尔”具备了某些星神的特质，那就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万物之上。

“被绝望所吞噬的自己吗……”

果然，安琪尔还是了解自己的。

她并没有什么坚韧的灵魂和意志，很容易的就会在还未成长起来的过去，被压垮。

在某种程度上，她脆弱的不堪一击。

没人教会“安琪尔”什么是光明。

索性，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

自己依旧是安琪尔，而不是“安琪尔”，并且现实中的自己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

她不会成为“安琪尔”。

……

海姆迷宫中又过了几年，安琪尔已经不再去数“自己”死了多少次了。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海姆之主突然消失了，仿佛是被外界的力量临时召去。

只不过，这一次被召唤出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只黑龙。

这一次，黑龙并没有被赐予“小黑”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