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哪路的男人(1/1)
后半夜,当京城里几乎所有人都沉睡了之后,有两道黑色的影子沿着窄街一路奔来,几个跳跃就进入了昭勇将军府。
白日里挨了棍子的何婉娘此时一个人趴在一进院的厢房里。
身下的褥子薄薄地铺了两层,都泛着潮气,枕头有一股怪味,被子倒是干净就是特别厚,厚得都发硬,支楞起来按不下去,屋子里摆了炭盆,却没人给点火。
这种环境下,何婉娘根本睡不着,然后就看到了有黑影在她窗前稍做停留然后“咻”得向着内院闪了过去。
何婉娘吓了一大跳,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她害怕的不是黑影,因为那不过就是个人,可她怕黑影从她窗口路过时发出的那阵“嗬嗬”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山里野狼之间互相威胁时的低吼,她甚至从窗口闻到了黑影带来的一股腐臭味。
这味道,她闻过,在她跟着她爹给祖父下葬的时候,棺材不小心摔到地上,盖子开了……
等黑影过去,何婉娘忍着痛,颤巍巍地推开窗扇,在窗沿下的地砖上,有雨点状的黏稠水渍。
谢者华留在了谢者申的房里陪着他一起睡,两个孩子睡觉都不怎么老实,被子蹬到了一边去,他俩睡的四仰八叉。
当黑影落在他们房顶的时候,房顶上的瓦片发出微微“嗑”的一声,谢者申翻了个身继续睡,谢者华一点反应都没有。
黑影在房顶上犹豫了好一阵才落到了三进院的院子里,蹑手蹑脚走到正房门口,翘起鼻子,像是狗一样嗅了嗅,然后转了个身,走到东厢房门口又嗅了嗅。
闻到了想闻的味道,它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黏糊糊的口水从它的嘴角流出来,低落在地,留下铜板大的水渍。
东厢房的房门是从里面闩住的,黑影应该是推不开门的,可它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两扇门板之间的缝隙用力往进捅,它手指上的肉竟然像是袖子一样被刷到了指根,露出来的指骨特别细,还有弹性,竹签子似的顺着门板上的拐角插进了门缝里,轻轻一挑,里面的门闩被挑开了,撞在门板上,发出不重的一声“腾”,门开了。
谢斩关刚辛苦半宿算完账,躺床上马上要去睡了,被这一声惊醒了。
这么多年,在黑山城的将军府里,潜入过至少八九波敌军奸细想要趁夜偷他的布防图等机密,他对这种溜门撬锁的声音格外敏感,更何况是毫不遮掩的溜门撬锁。
他立刻披了衣服起身出去,就看到西厢房的房门轻轻合上。
谢斩关抬步走进西厢房,房间里有一股清理战场时常能闻到的臭味。
他顺着臭味的方向走进王聿祯的卧室,就看到一个男人爬进了王聿祯的床帐。
前世王聿祯和那个姓齐的厮混的画面突然在他脑中再现,无异于一颗震天雷在他脑子里直接炸裂。
不到眨眼的工夫谢斩关杀到了黑影的身边,手中没有刀,抡拳成锤,带起一片噌噌破空之声直取黑影后脑。
黑影急急前扑避开后脑开花,却正中谢斩关的套路,侧颈被肘击中,重重撞向床尾的床架子,小臂粗的两根床柱都裂了。
黑影以不正常的角度扭转身体,自床帐中窜出。
谢斩关愣了一下。
床帐里除了黑影并没有人。
而且,他刚才肘击黑影侧颈那一下,虽说没有下杀手,可正常人挨这一下肯定已经昏过去了,可那黑影居然还能极速逃离,此乃高手!
王氏究竟招了哪路男人回来?
黑影正要夺门而出,谢斩关已经追到他身后。
谢斩关不再留手,全力以赴,就见一片手脚闪过的虚影中,黑影身上中了好几次击打,甚至胸口处接连两次发出骨裂的脆响,可至此那黑影也没有倒下,甚至连一声痛呼都不曾有。
谢斩关此时才疑惑,为什么他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几息之间,又是是好几个回合,这回谢斩关连他的手腕都拧了个个儿,手心转到了手背的方向,黑影终于有了痛觉一般,抱着手腕连退数步,谢斩关又要追击时,黑影突然一个后跃进了北屋的门。
一根棒子“碰”的一声砸到黑影膝窝,黑影应声倒地,谢斩关松拳为爪抠向黑影的喉咙。
黑影如蛇般扭转身体从谢斩关手下溜走,咣啷撞破窗户,未落地就旋身上了房顶。
谢斩关三步加速跑之后引体上房,黑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
打斗的声音惊动了守夜的护院,他们跑过来时只看到了破碎的窗户,窗户断裂的木尖上沾着红黑色半凝固的血和碎肉,夫人用剪烛芯的剪刀挑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破布。
谢斩关站在房顶上看着远方,夜风撩动他白色的中衣衣襟,身上杀气四溢,就连吹过的夜风都染上了血的腥味,就像是矗立在直面北川百万大军的城头上。
谢斩关从房顶上落下,站在破烂的窗外虎目灼灼瞪视着王聿祯:“那人是谁?”
王聿祯眉头一挑:“我还想问你呢。十年不回来我们一直太太平平。刚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就被仇家追上门来。既然如此,你以后可别再回来了。”
谢老夫人突然从过门厅里窜出来,尖着嗓门喊:“你个丧门星瞎说啥?没有我儿子就没有这个家,我儿子是……”
谢揽赶紧拦住谢老夫人:“娘,娘,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她。”
老夫人指着王聿祯,对儿子说:“问她,好好问问她,怎么能让你不回来?”
谢斩关哄老夫人的工夫,已经有家丁用木条暂且固定了破烂的窗户,别让冷风一个劲往屋里灌。
天青端着烛台,王聿祯仔仔细细看着破窗户上的那些血渍和碎肉,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谢斩关回来后把院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包括天青。
他铁青着脸,满脸的虬髯根根立起,虎目中煞气涌动,雄壮的肩背上肌肉紧绷,在跳动的火把光照中他比刑场上的刽子手更骇人。
别说是下人,就连王聿祯都心头发紧,生怕他借着贼人入府争取一个发妻遇害的机会,这样她的那些巨额的财产都会落进谢斩关的手中。
想到谢老夫人那个贪财的性子,王聿祯更加确信,他绝对有图财杀妻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