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明志（1/1）

清晰地看到福伦眼底的疼惜，尔泰不由得湿了眼眶，他从未说出口的是他一直很羡慕尔康，不是羡慕尔康能够得到福家多少资源，而是羡慕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阿玛和额娘的关注。

身为嫡长子，福家未来的继承人，尔康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受到重视，阿玛和额娘更是处处关心。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福伦的精力大多数要投入朝堂，少部分要关注继承人的成长，能分到尔泰身上的着实不多。

福夫人亦是如此，料理内宅，照顾夫君，关心尔康，这些已经分去了她的大部分精力，留给尔泰的少之又少。

然而今天，因为赐婚一事，尔泰先后遭到了额娘和阿玛的疼惜，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幸福的过了头。尔泰并非不知道父母爱他，只是如此明明白白的“疼爱”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父母撇开尔康来关心他、在意他。

幼儿时期很多事情是不懂得的，深明大义也跟小孩子没有多大关系，孩提时期的尔泰曾经一度因为父母偏疼尔康而羡慕，甚至嫉妒，那时候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也得到了尔康所拥有的偏爱，那他该有多幸福啊。

如今他真的得到了，心里除了幸福感，伴随着一起涌上来的还有酸楚。

尔泰眼睛看向福伦，脑海中却浮现了自己幼年时的模样，他仿佛看见那个总是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一脸羡慕的小孩笑着笑着就哭了，先是死死地抑制住哭腔努力上扬嘴角，而后再也忍不住地崩溃大哭，宣泄出内心深处连自己都忽略了的委屈。

福伦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方，拍了拍尔泰的肩膀，叹息道：“是阿玛委屈了你。”

尔泰想要笑一笑，宽慰一下阿玛，嘴角却似乎有千斤之沉，怎么也扬不起来，他索性低着头，沉默不语。

“尔泰，你想娶乐安公主吗？”

婚姻是人生大事，仔细考虑是必须的，虽然皇上已经赐婚，没有给他们福家考虑的机会，福伦还是想要问一问尔泰自己的心意。

尔泰和娇娇两情相悦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福伦真正想问的自然不是这个，而是问尔泰是否能够愿意接受成婚之后入赘和亲王府一事。

在世俗观念里，入赘的男人大多都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他们往往因为需要依附于岳家而甘愿折了自己的骨气。成为驸马也是如此，不管日后尔泰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和亲王府的赘婿，这对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阿玛，我心里只娇娇一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愿意为了娇娇入赘。

这下轮到福伦沉默了，入赘一事他担心，可还有一事令他更担心。

“尔泰，从前阿玛以为乐安公主会嫁进福家，故不曾和你说过此事，但现在，阿玛必须问你一句，倘若此后都无前程可言，你也愿意和乐安公主成婚吗？”

福伦表情极为严肃，双眼直视着尔泰的眼睛，似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怎么会？本朝并无驸马不可入朝为官的规定。”尔泰不理解。

“可你若真得入赘了和亲王府，任凭你再有本事，皇上也不可能重用你了。”

本朝的确没有驸马不可入朝为官的规定，但是福伦清楚和亲王府是不可能再度兴盛起来的，皇上也不会允许它再度兴盛起来。

“为什么？”

尔泰惊讶道。和亲王乃是皇上胞弟，皇上不多加照料反而打压，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原本不想告诉你，但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和亲王是先帝第五子，在他出生之前，大清各地已经连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干旱，先帝愁得头发都白了，正要下罪己诏祈求苍天降雨之时，伴随着和亲王出生的第一声啼哭，天降甘霖，暴雨倾盆，整整下了三天三夜，解了先帝的燃眉之急。

故此，先帝一直都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觉得和亲王是个有福气的。后来，在和亲王六岁的时候，灵隐寺的菩提大师周游到了北京城，被先帝奉为上客。菩提大师见到和亲王后，直呼他命格贵重，是个有大气运的，先帝闻此，对和亲王就更为看重了。

那时候前朝后宫都以为依照先帝对和亲王的宠爱程度，太子之位多半就是和亲王的了，谁料先帝突然恶疾，彼时和亲王还未长成，先帝只能在临终之际将皇位托付给了和亲王的胞兄，也就是当今皇上。

因为年长，而侥幸从弟弟手里抢到了皇位，皇上不可能对和亲王没有丝毫想法。自古以来，涉及皇位，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戏码从来就不少见，更何况皇上自己从小就被先帝忽视，却眼睁睁地看着先帝对一母同胞的亲弟宠爱十分，心里本就有疙瘩。

皇上继位不到三年，和亲王身体就开始逐渐变差，每年都是大病小病不断，乃至于后来英年早逝，膝下荒凉。

虽然明面上大家都说是因为和亲王没有福气，这才早早地去了，但实际上都清楚这和皇上多少有点关系。

也就是和亲王府只剩下了一个女儿，皇上看着老佛爷的面子上多加优待，若剩的是个儿子，能不能长大可就不好说了。

气运一事最为玄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菩提大师说和亲王身负大气运，气运又可荫庇子孙，为此，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和亲王一脉兴盛起来的。

“怎么会这样？”

尔泰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这不像是事实倒像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似的，可由福伦亲口所述，他不得不信。

“那娇娇？”

娇娇自幼在宫中长大，她可知道疼爱她的皇伯父与她阿玛的死脱不了关系？

“乐安公主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尔泰，阿玛今日告诉你此事，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免得日后你遇上怀才不遇之事而自苦。”

“现在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阿玛再问你一句，你可还愿意履行这门婚事？”

福伦目光沉沉地看向了远方。而后尔泰的耳边紧接着传来一句，“若是不愿，阿玛明日就进宫请皇上收回成命。”语气缥缈且坚定。

大丈夫一生的经营不就是为了家族吗？眼看着尔康已经快废了，福伦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小儿子亦是陷入“泥潭”，不管是为了福家，还是为了尔泰自己，福伦都想斗胆搅黄了这桩婚事。

尔泰沉默了许久，前程和佳人他都想要，如果非要二选一，他选……娇娇，娇娇才是尔泰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