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控诉（1/1）

“你们都疯了吗？翼君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翼族，你们这是恩将仇报！”

最先跳出来反对的是那几个翼族长老，他们几乎是愤怒地吼出了自己的质问。战场上的牺牲在所难免，你们怎能因此背叛你们的君上？

“恩将仇报？是杀了我丈夫的恩情？还是害了我儿子的恩情？”老妇人反问道，因着情绪激动，面上的皱纹愈发深刻，苍老的皮肤和猩红的眼睛，使得她看上去面目可憎。

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翼君不杀，你丈夫和儿子也未必活得下来。

看着老妇人凄楚绝望的神情，这句话长老们怎么也说不出口，眼前的妇人是他们的同族，还是最熟悉的翼族母亲形象，她不是敌人，他们无法用那样恶毒的语言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只干巴巴地辩解道：“翼君都是为了大局考虑。”

“大局？战争结束后，你们应该都没有在族地待上几天就上了九重天吧。现在的翼族，都是像我，像他们这样的人。”老妇人直视他们，然后转头看向了那一群翼族子民。

她指着那群人中的一个年轻女人，以冰冷地口吻诉说着所谓大局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她和她丈夫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前不久，两人才成了婚，战争开始后，她的丈夫所在的军队奔赴前线，没来再回来，她从新婚燕尔的新嫁娘成了寡妇，整个人都没了鲜活气儿。”

那个年轻女人目光呆滞，清秀的面容十分苍白，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气，就算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半点反应，仿佛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然后老妇人又指向了一个年迈的老人，“他妻子去得早，他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父子俩相依为命，他得知儿子死在战场后，就开始疯疯癫癫，现在连人都认不得了。”

然后老妇人又依次指了几个人，每指一个，每述说一段故事，那几个长老的头就要低几分。

然后她指向了人群中唯一的一个孩子，就是那个和东华对视的孩子，“他父亲和兄长也死了，他家里只剩下他和母亲，一个成年男子也没有了。”

小孩见熟悉的老婆婆正指着自己，还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玩游戏，露出一个缺了几颗小乳牙的无齿笑容，懵懂且纯真。

众人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小孩，这小孩也太小了，有一百岁吗？笑得这么灿烂，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事呢。可他们知道，小孩以后的路不会容易，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组成的翼族平民家庭，想想也知道生存会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幼崽是很能触动人心的，一个再怎么冷漠无情的大人面对懵懵懂懂，纯洁如一张白纸的幼崽也不免生出几分柔软，这绝不是什么巫术、邪法，而是深刻在每一个人灵魂深处的本能。

几个翼族长老心里的愧疚达到最高峰，他们甚至无法抬头看向那个孩子，那会让他们感受到来自良心的谴责。

最后，老妇人指向了自己，“我相濡以沫了十几万年的丈夫和我亲身孕育、亲手抚养的儿子同时离开了我，如果他们是光荣地战死在沙场上，我今日绝不会多说什么，我相信每一个战士的家属都有这种心理准备。”

她情至深处，想起丈夫和儿子的音容笑貌，不禁哽咽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现，继而提高声音，几乎是在控诉，“可是，他们没有，他们死在了他们效忠和保护的翼君手里，多么荒诞，多么离奇的死法，前线敌人的刀枪没有杀死他们，他们身后的翼君却早就设计好了他们的牺牲。”

将近癫狂的控诉后，老妇人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她目光幽幽地盯着一处角落，声音轻柔温和，和煦地仿如黄昏时分的阳光，“难道，我不该恨吗？我不可以恨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世界上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但大家多少都有些共情的能力，或多或少的，他们都被这些翼族子民身上难以言表的悲伤给感染了。

只有一个人，在这场揭露悲剧的盛宴中，从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擎苍不理解，他做这些事，一方面是因为野心、不甘心居于人下的缘故，可另一方面，他也是真心希望带领翼族强盛起来。

他们是翼族的子民，他是翼族的君王，他们明明应该是志同道合的，为什么会出现分歧？因为牺牲的那些士兵吗？

可是他不牺牲那些士兵，他怎么变强，他不变强，翼族如何变强。牺牲一部分人，换取全族的荣耀，没有哪一个人会拒绝吧？这么划算的买卖有哪个君王会舍得错过？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即便如今败了，也不能否认他之前的计划就是错了，如果说这件事真的有错，错就错在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擎苍不敢看向玄娇的方向，甚至连忙提醒自己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自从被天雷劈了之后，他与天道之间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联系，他莫名知晓了玄娇是天道的人，而且不知为何，只要他在心里头对玄娇有恶念，身体里充沛的上神之力就会仿佛不存在一般，这让他恐惧，他可以接受自己失败、死亡，但绝对受不了沦落为一个活着的废人。

“不可以，牺牲少数人换取大多数人的利益，本君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能为翼族强盛做出贡献，这也是他们的荣耀。”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送他们去死？是因为死的不是你的亲人，才会这么无所谓吗？”擎苍冷漠的态度再次激怒了老妇人。

“本君的儿子也死了，本君亲手杀的，他同样是死在了翼族走向强盛的路上。”

“可你根本不爱你的儿子，你失去亲人的感受如何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擎苍没回答，他看向内心正在疯狂摇晃的长老们，“你们因为他们的话动摇了，是吗？忘记了兴盛翼族的理想，不安于内心的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