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比失败还糟心的胜利(1/1)
陈望双手撑在案几上,向下伸出脑袋问道:“袁瑾,我来问你,你可曾看过我的信?”
“小人看,看过了。”
陈望勃然变色,拍案骂道:“竖子!我的提议不好吗!”
“好,非常好,刺史大人所讲都好,都好,在下非常赞.......赞同。”袁瑾体如筛糠,哆嗦着回道。
“那你他娘的为什么不退出寿春,去淮水对面的下蔡带着你这帮老少娘们开始新的人生!”陈望手指着大院里凄厉哭喊的妇孺们机关枪似的咆哮道:“寿春历来是我颍川陈氏的地盘,我已经给足你父亲面子,看在都是大晋同袍面子上,让你们的败军进寿春休养,何以如此待我?何以如此!”
袁瑾牙齿打颤,叩首如捣蒜,哭泣道:“禀,禀刺史大,大人,并非我不愿退出寿春,怎奈小,小人已经身不由己,被属下所左右,望刺史大人明鉴啊!”
陈安在旁厉声喝问道:“袁瑾,我看到邓遐出现在城头,并讲话让我们两千骑兵进城,是何情况?”
“禀,禀将军,邓遐早已被那朱辅斩首,是他派军兵用长枪挑着邓遐首级在城头,然后又派人模仿邓遐口音,诱使贵军进的城。”
“啊……”陈望又气又恼又心痛,攥着拳头扬天长呼,心道:处仁啊,你为何不听我的,等邓遐出城再进去。
但他更加深深地自责,全军上下,包括他这个三军统帅,对袁瑾叛军退出寿春,自始至终都抱着极其乐观的态度。
是自己的情绪感染了他们,而且自己还忽略了一个主要环节,那就是凶残的朱辅,恶奴欺主。
心乱如麻的陈望挥手道:“带下去,好生看管,待抓住朱辅等人一并处理。”
然后对陈安道:“叔父,请派军兵寻找梁山伯、邓遐尸身,厚葬之。”
徐元喜在旁躬身问道:“要不要在二位将军坟前杀袁瑾等人祭奠?”
陈望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先看管起来,容后再议。”
随即挥手道:“你们各自去忙吧……”
说罢,走向了后院。
进了后院后,迎面看见周全正带着几个骁骑营亲兵清理卫生。
陈望心情沉重,看了看周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地轻声道:“嗨,老周,多亏你今日第一个攻上了城头,我都看见了。”
周全察觉出陈望神情不对,又不知怎么安慰,只淡淡地应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唉,是啊,变数太大了,变数太大了……”陈望一边叹着气,一边向后院正屋走去。
进了正屋,里面是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书房。
陈望解下佩剑,摘掉披风,重重地坐到了书房的胡床上,倚着靠背,望着顶棚,呆呆地出了神。
自己大老远的跑来,虽说最后攻下了寿春,但也是损兵折将,邓遐,痛哉!梁山伯,痛哉啊!
细细想起自己在对寿春的决策上有三大失策。
第一,没有考虑到寿春实际意义上的主宰者是朱辅,而把宝押在了袁瑾身上。
第二,把希望寄托在了和平解放上,谁不想兵不血刃?但历史上又有多少攻城掠地是不废一兵一卒的?都这么简单,那诸葛亮还用的着六出祁山吗?
第三,没有真正利用寿春这个父亲老根据地的群众基础。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
陈望喊了声:“进来。”
只见陈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望从胡床上坐起,伸手示意陈安坐下,边道:“叔父有何事?”
“长公子,梁州军马已全数剿灭,未留活口,共计六万余人,我方伤亡大约一万余人,朱辅以下十七名梁州主要将领尽皆战死,朱辅自刎于北城门外淮水之畔。”陈安坐下后,看着陈望的脸色,慢慢汇报道:“另外,已经找到梁、邓二人尸身,埋葬于八公山上了。”
“传首建康,并袁瑾及家眷一起押解,以你和褚歆的名义上奏朝廷,请封有功将士,抚恤阵亡将士及家属……”陈望神情寡淡,机械式地轻声道:“将朱辅人头献祭于梁、邓二位将军坟前。”
“呃……长公子,我知道你心有不快,”陈安点头答应,盯着陈望的脸,顿了顿又道:“收复寿春的战损已是一场大胜,你切勿自责。”
“我……唉,可惜梁山伯,也可惜邓遐啊。”说着,陈望精神萎靡,喃喃地接着道:“都是我,不该派邓遐犯险,也不该派梁山伯去城下接应。”
陈安闻言,双眉立了起来,小眼睛睁大,瞪着陈望,语气严厉了起来,“跟你说了,这已是一场大胜还夺了城池,即便是太尉在世,打出如此战果,也会非常满意,哪有打仗不死人的战役?在外征战本来谁都是把头别在裤腰里,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你切勿再多想!”
“叔父,都是我造成的,本就不该天真的以为一封书信就能让袁瑾撤出寿春。”陈望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陈安见他又开始难过了,缓和了口气道:“你才十四岁,离加冠还有一年,往后还会有许多仗要打,还是想想我们兖州的以后吧,夺了寿春桓温那边怎么办?”
“哦,这个我已经想好,回建康后就找尚书仆射,让他给桓温写信,就说袁瑾、朱辅联合鲜卑白虏大举南侵,你们不得已先发制人,想那桓温也无可奈何,毕竟寿春离历阳最近。”
陈安赞许地点头道:“好,看看,长公子,你深谋远虑,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叔父不要再夸了,我觉得心里很堵,虽然最终达到了预期效果,但总也高兴不起来。”陈望由衷地道。
“长公子,”陈安探身,拍着陈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太尉惨死,江北未定,胡虏未除,万千兖州将士还盼着你继承太尉遗志,率领他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收复河洛,荡平关中,马踏朔方!”
陈望默默地点了点头。
“哈哈,即便是我哪天战死,也不得而知,但我们向前的步伐不能停止!”陈安爽朗地笑道。
陈望抬起头来,看着陈安,眼神中充满了关切道:“您可不能死,叔父,将来以身犯险的事儿让下面人去做,我们要引以为戒。”
“好,就依你,”陈安笑道:“哈哈,长公子,你该回京了。”
“嗯,我得走了,寿春这边善后的事儿就有劳叔父了。”陈望在座榻中躬身一揖道。
陈安扶着他的手腕把他搀起,点头道:“嗯,按你的意思办,由徐元喜继续镇守寿春,我带朱序、桓伊、江绩去庐江,刘遁回历阳,三郡呈掎角之势,互相协防。”
“甚好,甚好,我就不跟众将打招呼了,替我在梁、邓二位将军坟前上香,等下次再来寿春一定前去拜祭,唉!.......先走了。”说着,陈望起身,抓起披风披在肩头系好,向屋外走去。
在府衙门口,陈望和陈安互相施礼道别,上了紫骅骝,带着周全打马扬鞭向南城门奔去。
陈安望着他俩渐渐消失在断垣残壁,冒着硝烟的寿春城大街上,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唉……还是年轻了,受不了一点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