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盛极必衰（1/1）

梅妆没有说的是，她怀疑方知命的死另有缘由。

但她同眼前的师妹并不相熟，她没打算说太多事情。

不过……既然她们是同一类人，自然是值得结交的。梅妆与她互换了灵讯，又说了些体己话。

「系统，温师兄和陆禾师姐在未来是怎么样的呀?」林迁月不等系统回答，又慌忙道，「算了你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

「因为……什么都知道的话就没意思了。」

【那你觉得她们会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林迁月不太确定，「我总觉得温师兄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好相处……他好像对所有人都淡淡的，无所谓……嗯，他对大师兄应该还好……」

她说话说得婉转，也不确切:「温师兄对陆禾师姐真的很特殊。所以我想……他们应该会在一起吧？」

【也许陆禾根本不喜欢他呢。】

「不可能呀!」林迁月几乎是脱口而出。但随后，她又沉默了。

温如墨相貌堂堂，出身优越，修为高超……陆禾没有理由不喜欢他。林迁月几乎是这么想的，但她很快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她说:「也许吧……反正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

梅妆看着眼前有些发呆的师妹，嘴唇有些翕动。

其实她有一件事情没有说。

前世，她也知道陆禾这个人。

贫家女陆禾和“如玉公子”温如墨的爱情故事实在“感人肺腑”。前世，陆禾也在秘境中身负重伤——且伤势比这次几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温如墨不知用了何种代价将她治好——

但代价是，陆禾无法再修炼。

从前，陆禾也在修真界中名声不小。旁人说她是药修中最能打的，是武修中最懂理论的……但被救之后呢。

她成了温如墨的一只金丝雀。

梅妆轻轻点着杯口的水渍，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在嘲弄陆禾，还是在嘲弄自己。

这世道的女子，命运总是如此艰难。

但她突然想到，眼前这女子将落铃花赠给了陆禾……陆禾的命运已经得到了改变。她突然又有些安慰了。

梅妆如此想着，对眼前人的态度不免温软了下来:“师妹的性子与前世倒是不同。”

林迁月甜笑道:“死过一次的人了，哪能和从前一样呢?”

“也是。”梅妆也笑了，“往后的日子，师妹可有什么打算?”

“嗯……”林迁月也没思索过这个问题，只囫囵道，“好好修炼，天天向上?”

她又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也许在宗门教教弟子学理论?若是幸运的话，去仙盟寻个差事做也说不定?”

她说到这里，突然抿了抿唇。林迁月想，那她未来的日子还真无趣啊。这样无趣的生活，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真是——

无聊透顶。

见梅妆没有开口，她又继续道:“也有可能……做个执剑走天涯的江湖人……”

这时，她的口吻流露出自己也未注意的几分神往来。

梅妆虽志不在此，但也被师妹口中那几分意气感动了。她不知从哪处拿来了一壶酒，为林迁月和自己各自倒了一些——两名女子酒杯相撞，清脆一声响，接着酒水下肚——梅妆真心道:“祝师妹心想事成。”

若师妹这辈子不追求方知命，不与云裳依作对，那么依她的天资，当真能谋一个好的未来。

林迁月浅笑道:“师姐往后又想做什么呢?”

梅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她只是随意应付了几句。两人酒过三巡后又相约往后再会。林迁月走出了房门。

她走出去后，便开始想，自己未来要做些什么。

「我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想做什么样的事情?」林迁月又陡然想道，「不，是你要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系统没有说话，但林迁月仍然不依不饶:「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呢?」见得不到答案，林迁月也泄了气，她开始给牛逼传讯——将自己方才与梅妆相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与牛逼说了一遍，又问道:

‘大哥，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她没有得到牛逼的答复，但却等来了系统的声音。【你想做什么呢?】

「不，是你想让我做什么。」林迁月反驳道。

系统的声音骤然消失了。但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似乎想错了什么事情。】

「什么?」

【我是选中了你。但前提是，我们是契合的。我是在瞒着你一些东西，但是，】系统说，【我没有害过你，也不会害旁的人。我的目的很简单，你若是将书架中的书读完，你便能猜出来。】

书架里有什么书?

文学栏:《卡拉马佐夫兄弟》《罪与罚》《悉达多》《动物农场》《1984》……

政治栏:《共产党宣言》《毛泽东选集》《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

这些繁复的文字映入她的脑海——说实话，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但她还是默默地拿出一本书来翻阅。

这同她的未来有关。这同她的未来有关。她呢喃着这些话。

*

文决见到了端木落凝。

这是一位太过貌美的女子，文决实在很难没有印象。

这对师姐弟实在很相像。文决同样闲不住，在渐深的夜晚中四处走动着。

“反正在秘境中，长老总不会看着弟子去死吧。”文决想。

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庭院中远远地坐着两个人——身形窈窕，弱柳扶风，两位应当都是极美丽的女子。其中一位他再眼熟不过了——那正是端木落凝。

但端木师姐对面却坐着一位他从未见过的人——不过他才到修真界，认识的人不多，有人没有见过也不足为奇——她肌肤苍白，姿态平和，眉眼中却蓄着病态。她似乎生着一场重病，连举杯喝水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文决来得实在不巧。他刚来没一会儿，端木落凝便挽着那女子回房了。

他没有回房，依然在这幢建筑中转来转去，观察着那些画卷还有别的东西……总之，看总比不看来得好。

半个时辰后，他又撞见了那位美若谪仙的师姐。

时至深夜，来往的人实在很少。这道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昏暗的黑夜中闪着黯淡的烛光，文决犹豫之余还是本着礼貌开口喊道:“师姐好。”

修真界注重礼节，他喊这一声不算逾越。

端木落凝朝他嫣然一笑，将他打量了好几遍，才缓缓开口道:“师弟看着好生眼熟，可是万道宗秦师兄的师弟?”

文决颔首:“正是。”

端木落凝的声音也甜美清纯，不输容颜。

“师弟可有看出什么?”她态度温和，此番似乎只是单纯寒暄。

文决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里的字画价值连城，装饰精致考究……看得出来主人很有心思打理。”

不过，余朔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心思打理这些呢？

端木落凝的眼神仍然温和:“文师弟对此也有研究?”

“……只不过有些了解。”

“方才文师弟可是在庭院中看到我了?”

“……是。”文决说。

他那时隔得很远，没想到竟然还是被端木师姐发现了……

端木落凝眼下对文决不免产生好奇——毕竟她很少见到遇到她时从容自若的男人。

方知命算一个……

他是唯一一个，见到她根本不会有波动的人。

也是她唯一一个心动过的人。

她想到这个人，心中也不免起了一些涟漪。

文决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师姐的心中所想，他只觉得这师姐看样子有些忧愁。

她的美明媚又淡雅，似古典画一般美。但……她看上去却有些忧愁。

文决正欲告辞，却听端木落凝开口道:“师弟可知方才我身边之人是谁?”

“……不知。”

可端木落凝却是起了几分考校的心思:“师弟聪明伶俐，怎会不知那女子的身份?师弟莫要谦逊了，师弟在秘境中成功渡过了问心阵，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心中可都好奇紧了。”

她声音如同黄鹂般清脆动听，竟是非想听听文决的想法。文决不喜在外人面前卖弄聪明，只随口搪塞了几句，便以天黑为由要告辞了。

他没有见到端木落凝在背后拉下脸的神情。

她似乎是气急了，一张脸阴沉得很。但她容颜端丽，做出这神情也是可爱非常，仿佛只是一貌美女子在耍小性子。她只不过是个娇女子，出身名门自有其傲气，如今被一个凡间出来的师弟拉下了脸，心中自然气不过。

端木落凝提起步子，要往旁的地方走。若有人在这时碰见她，便会发现她脸上仍旧挂着一副温婉知意的模样。

但这些，文决都不知道。

他只觉得这师姐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师姐旁边的人他也是有所猜测的。

余朔当时讲话的时间不算短，那时，他已经看过了会堂中的所有人了。

他没有见到那位女子。

他低眸想着，那女子兴许是这加试中原本的人。而且，她衣着素雅却华贵非常，不论是布料还是纹案，都显示着这女子是一位地位极高的人。

而且她……弱柳扶风，看上去实在不是来绞杀魔教的人。

她是谁?

文决猜测，她也许是余朔的妻子。

她眉眼温柔，似乎是一个很有爱的人。衣着考究，打扮有内涵，应当也是一个爱装扮的女子。如果这样来看的话，那么这建筑内温情又艺术性的装饰就有解释了。

这样想来，文决便有些放心地去房内歇息了。

没想到……他又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先前他与林迁月告别时，林迁月分明与他说“要睡了”……没想到，两人竟在各自房门前遇见了。

相顾无言，惟有尴尬千行。

林迁月先打了个招呼:“师弟……”

她先发制人:“师弟，你怎么还没睡。”

文决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师姐的话题，只是蹙眉道:“师姐，你喝酒了?”

林迁月也沉默了。

她艰难道:“师弟你这都闻得出来?哈哈哈哈师姐困了要睡了师弟再见!”

文决还未开口，便看见师姐仓促离开的场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

方知命不出意料打开了苍元老祖的遗迹。

事情过于顺利，却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应雪楼在想，这世上还有方知命做不到的事情吗?他赞叹之余，却不免有些酸楚。

但他毕竟已经老了，且是一个修为高深的前辈，自然犯不着和一个小辈计较。

方知命远远地从洞口走了出来，他身姿挺拔，如今黄昏之下又仿佛镀着一层璀璨的金光，更显得他神性非常。

他出来后，应雪楼首先感受到的是他周身萦绕着的可怖的灵力波动——饶是他修为高超，也不免被那灵力波动背后的深意感到震颤。

方知命……真的得到了苍元老祖的馈赠。

方知命见到两位前辈，先是一作揖。几人寒暄了几句后，方知命开口道:“晚辈在遗迹中见到了老祖。”

两人皆紧张地竖耳倾听。

他知道两位前辈其实很在意听海门在自己手中败落的事情，他斟酌了几句开口道:“老祖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没有长久不败的事物。”

“听海门既然有兴盛之际，也必然有颓败之时。这与人无关，只不过是万事万物的规律罢了。”

两位前辈心中有了几分安慰，但却更自责了。

方知命又说了些遗迹中的见闻，后来，他道:“遗迹中藏书丰富，晚辈并没有带出来。两位前辈如今应当可以进去了。”

又言了几句，他便动身出发了。在听海门安顿好后，他犹豫着要不要将游青山带过来。

但想到自己如今也是被听海门收留的人，再带一个老人兴许不太好，便只好作罢。不过，若他开口，应海楼二人是绝对会同意的。

他出门后，首先去找了游青山。

这位老人在梁秋遇和乾来陪伴着的时候，多少还有些生气。如今他虽有梁秋遇给的银钱傍身，身边却空无一人，未免有些孤单。

游青山冷哼一声道:“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干嘛？”

“晚辈蒙恩良多，自然要来拜会前辈一番。”

游青山直言:“你这年轻人讲话文绉绉的，老人家我不爱听。”

方知命笑道:“前辈近来过得可好?”

“就那样吧，”游青山咕哝了几句，“有没有我家小秋的消息?”

方知命双眸顿时冷了下来，又听游青山道:“算了，我想你也不知道。”

几人又随便聊了些话题，方知命在临走之际，踟蹰道:“前辈……”

游青山叹了口气:“你看出来了。”

“是。”

游青山时日无多了。

方知命正想开口，却听游青山道:“我这辈子没什么心愿，你别再劝我和旁的人见面……不过……若你日后还能见到宗珩，可以帮我多劝劝他……”

“晚辈一定。”方知命敛眉道，“前辈可有什么心愿?”

游青山望着他，苍凉道:“吾还有几本道术书，既已无人可给，便给了你吧。”

方知命道:“梁姑娘如今修为已复，晚辈可先收下，待见到梁姑娘时再交付给她。”

“也行。”

游青山又幽幽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

不知他死之前，能不能再见见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