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含章书苑求书(1/1)
御南风不知那人修为底细,未敢追及过近,仍留在林边远远眺望。只见那人进到海边一处阁楼,稍待一时便出来了,立于阁楼外廊柱处片刻即快步离去,原路由郁图森林回城。因那廊柱粗大,御南风未能看清那人停留之时有何作为。
待那人身形完全消失,御南风悄然潜到阁楼附近探查。
守备天庭内苑若干年,竟全然不知这无望海边无限寂寥之地居然会有一处隐秘阁楼,御南风心下忐忑,究竟这天庭还有多少自己不知的秘密。阁楼之内恐有机关,此时不便贸然闯入,御南风绕阁楼外围仔细观瞧一番。阁楼四围皆有廊柱,此人停留过的廊柱并无甚特别,御南风凑近一瞧,只见柱子上画了一个并不太显眼的圆形标记。
此时天色渐暗,御南风见此人既是留了标记,极可能是与人有约,以标记传递信息,来人极有可能趁夜前来,遂重又隐回森林,只于远处观望。
御南风于此处敛息屏气,不敢稍有恍惚。
“十六师兄”果然是仙界的人,且如此熟悉天庭路径,能避过重重防卫查验悄秘于无望海边传递消息,可见此人背后必有牵涉。此人与云雾山庄惨案脱不了干系,此次又与长卿散仙关联一处,他身后究竟隐藏了多么庞大的秘密,多么可怕的阴谋。
纵然是严密盯守一夜,御南风仍是一无所获。
这一夜极其宁静,无声无息,除了无望海永不止息的海浪声,并无任何异常响动。
御南风不解,“十六师兄”疾步来此,定是传递紧急信息,怎会无人来此接应。见天色已大亮,御南风再次来到阁楼周围查看。然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粗大廊柱之上,前日的圆形标记旁不知何时添加了三个点。御南风仔细回想,这一夜他并未有一时一刻放松过精神,若有人靠近阁楼,他定会有所察觉,可来此标记之人是何时绕过他的视线来到此处,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从无望海上来?这绝无可能。无望海无边无际,此处距离南天门不知多少万里,何人有此神通横跨整个无望海来到此处,而整个天庭根本无人能够做到。
经此一夜,御南风亦是疲惫至极,带着无解的忧思回到昱檀宫。步入寝殿,御南风正欲沐浴更衣,回头瞧见南宫伏在桌上犹自酣眠,便从旁边的架杆上扯下一件外袍轻轻给她披上。
御南风低声唤春融备了热水,自去澡间泡澡解乏。
正低头瞑思间,忽有温热手指按压于太阳穴处,收放有序力度正好,御南风顿觉神清气爽,心头一阵舒畅。“可还受用些?”身后传来南宫的声音。御南风一惊,忙要去扯外衣,南宫杳杳笑说:“莫动,你穿着中衣有甚可羞臊,怪的很,这天上的人泡澡都不肯脱光的吗?”御南风拿她无法,只好说:“你且去唤春融摆早膳,有事与你说。”
二人一边用早膳,一边商量,“十六师兄”定是关键人物,找到了他,这众多的疑问或就有了答案,用何方法才能将他擒获,还需得仔细筹谋。
却说含章书苑的未真仙君归返天庭了,未真仙君一回书苑点卯便听闻一件新鲜事,天庭新来了一位师妹,聪敏过人,能遍数书苑藏书编位顺序,但能报出书名,没有这位师妹指不出的。
这倒真是有趣,未真仙君挂职书苑数千年,从来只有他与人赌书从无败迹,此去仙游数月,不想时事突变,来了个厉害角色,未真仙君自是不能服气,定要与这师妹会上一会。
南宫杳杳一如往日,打算来此含章书苑厮混半日,不想刚一踏进书苑大门,便觉着气氛有异。
平日里,这书苑的仙侍、执事见着她来,皆是眉飞眼笑与之招呼,今日怎的一个个低头敛容,甚是肃穆。南宫进得大殿,瞧见往日空着的主座上坐着一位白发仙翁,胆敢端坐于此的必是未真仙君无疑了,南宫虽与未真仙君素未谋面,无有交情,她灵机一动搬出师父道衍仙君来,上来就把未真仙君一顿夸,说道衍仙君如何赏识未真仙君学识,如何仰慕其才华,直夸得未真仙君喜笑颜开。
“道衍老儿何时收了你这徒儿,实是有趣的紧,他这老儿不喜来此走动,倒放了你到天庭来耍闹,你师兄准是忒忙,也不管管你。”未真仙君已不把南宫当外人了,招呼南宫坐在自己身侧,闲话家常了。
南宫忙说:“可不是,师父要我来天庭学些本事,可师兄日日忙于公事,无暇理我,我只得日日到书苑来耍。仙君您的地头确是不错,够我耍上十年八年亦不会腻烦。”
未真仙君从未见有谁会欢喜日日到这书海里找乐儿,对南宫有了几分好奇,说:“你且说说看,这书卷堆里有甚好耍处。”南宫说:“自可寻些乐处。不如我与仙君也赌上一赌,仙君可随意寻来一册书,随意翻至任一册页,问我哪行哪句为何,看我可答得上来。”未真仙君见南宫说的颇自信,呵呵一笑,说:“这个有趣,可既是赌书,便有赌注,你要如何下注啊。”
南宫自锦囊中摸出两支绿莹莹的酒壶,乃是苏岭折梅玉酿,“此酒便是赌注,赢了便有酒喝,仙君可要一赌?”未真仙君哪有不肯,着仙侍去取书来。
“此《天工开物》第十八页第九行是何内容啊?”未真仙君果真翻书来考。
南宫苦笑说:“仙君太耍赖些,寻本凡间的书考我,这个我可不会,答不上来。”未真仙君哈哈大笑,“既是我赢了,这酒可就归我啦。”未真仙君就着酒壶饮上一口,但觉唇齿生香,酒味绵长,更觉赌书赌得值了。
南宫琢磨着若是总让仙君赢,恐怕会觉着自己耍诈,便让仙君赢上个三次,自己且赢一次,你来我往。
未真仙君但有酒喝,无不惬意,不一时被南宫逗得舒畅又快意。
南宫瞅着仙君心情大好,说:“但闻仙君之书苑藏书颇丰,天上地下无有不包。我自在凡间时便听闻天庭四大帝君神功盖世,英伟不凡,我对帝君功勋之景仰之情如滔滔之江水--”不等南宫说完,未真仙君会过了味儿,忙打断南宫,说:“你对四大帝君景仰自是好事,但你若问我要四大帝君的史书,我这里可是没有。”
南宫自是知此书不易得,只是这老儿好酒下肚了便全不认帐,未免难缠些,便说:“此书正在仙君的私橱之中是也不是,我向仙君求书并不是要读,只是想求得此书,顶礼膜拜一番,以全敬仰之心。仙君若能成全,这两支也全归仙君了。”说着,又从锦囊中摸出两支折梅玉酿来。
未真仙君一盘算,她既不读此书,便也无妨,且让她拜上一拜,这买卖不亏本儿。
不一时,未真仙君已着人自他私橱取来此书。只见南宫端端正正双膝跪地,将册页平摊开,置于面前,朝着书页磕了三个响头,神情整肃,规规矩矩。叩拜已毕,南宫将书合拢后双手捧还未真仙君。
此时,御南风毕了公事,踱到来书苑接南宫回昱檀宫,见南宫与未真仙君赌书正赌至兴味处,不便打断,便在一旁瞧着南宫如何耍弄仙君。但见南宫求来史书,毕恭毕敬行礼,御南风方知南宫一举一动皆有步骤,心下自是多了几分感佩。
自含章书苑出来,天色已晚,南宫杳杳难掩兴奋,将于书中扫来的内容一五一十告知御南风,只是这史书记载内容却让人兴奋不起来。
二人只是不解,既然有东海龙王这等在场人证,为何史书记载内容却与之大相径庭。书中记载,苍梧帝君不顾三位同侪安危,独自冲破法阵,致三位同侪当场伤重而亡,苍梧帝君落入凡间,不顾天庭召唤拒绝归返,数年后因惧怕追责,于凡间自爆仙灵而陨。
自此,二人终于了悟,为何谈及此事人人皆讳莫如深,不信此记载的,知不可违逆天庭定论自不敢妄议,信此记载的,既然天庭未公开此记录自是神神秘秘视为悄秘谈咨。
御南风心中羞愤难当,欲说理去,又无处去说,捏紧拳头正自恼恨。南宫拉住他的手,说:“你且冷静想想,你可信你父君?”“自是信的,父君绝不可能行此等龌龊事,父君视同侪性命更重于自家性命,绝不会抛下同侪独个儿逃去。不知这史书所载是从何处求证而来。”南宫说:“天庭著书自有天庭的规矩,个中缘由总会弄清。只是你现下不可意气用事,此事重大,需从长计议。我亦信你父君绝不可能抗绝天庭之命不肯归返,此事必另有隐情。”
一番劝慰,御南风平静许多,但仍眉头紧锁,思虑重重。
二人默默行了许久。
只因这天庭为了显示天威,定了规矩,任何人不得于天庭官道、宫院内驾云飞升,不得神隐,因之无论路近路远,皆只可以步当车。
南宫杳杳往地下一蹲,说是走得太累实是走不得了。御南风想她这一日这么闹着也确是累了,便蹲下身朝抬手背上一指,南宫一喜立刻伏上来,御南风且背着南宫一路慢慢走着。
“这几日我扫了可多奇怪的书,有一册书记载的内容实是怪的很,说上古时期上神造了个神器逆天轮,又因其太过古怪,将其封印了。可惜只有半册,不知这神器封在何处了。”南宫喃喃地絮叨着,御南风只静静听她这样那样讲个不休。
“小南南。”南宫突然唤他。
“嗯?”御南风未及思索便应了一声。
突然听到身后的南宫咯咯一笑,说:“真好。”御南风方醒悟,南宫在唤他的绰号。这绰号本是南宫早在仙山上时已为他起的,为何今日听她唤来如此自然如此暖心。
尚未行至昱檀宫,南宫已眼饧欲睡,御南风不忍心唤醒她,便背了南宫径直去了平林馆,将她在卧房床榻上安置好。
御南风拉了锦被来给她盖上,南宫的脖颈处滑出一个细细的线圈,线圈上缠着一个小小的线团,这一团丝线中包裹的乃是御南风于南宫生辰那日为她采的星光“杳兮”,御南风未料想南宫竟将这“杳兮”如此宝爱着,用丝线缠了日日戴在身上,不禁莞尔。
累了一日,加之昨夜通宵未眠,御南风也觉着支撑不住,斜倚在南宫的床头,竟然恍恍惚惚有了睡意。
恍惚之中,一团一团的烟雾缭缭飞升,眼前只有无尽头的远方,御南风觉出此处有些熟悉。
“小慕。”是阿姐。他循声过去,阿姐仍是笑意盈盈望着他,只是阿姐面上有些疲惫之色,眼中流露出忧伤的神气。他忙问阿姐:“阿姐怎的这许多日子不来看我。”
阿姐讲话似有些吃力,断续说:“小慕,阿姐是来跟你告别的,阿姐时间不多了,你莫急,且听我讲完。阿姐的魂魄越来越弱了,难以凝聚,不几日怕是就要消散了。小慕,不要悲伤,阿姐能寻到你,与你见面,已是万分感激上天的成全,阿姐很知足。看到你与南宫姑娘情意相投,阿姐很欣慰,南宫姑娘知你懂你愿意陪伴你,是你此生都应珍惜的女子,遇到她你何其有幸。阿姐此生已了无遗憾,阿姐去了,你好好保重,愿你与南宫姑娘相守此生,平安喜乐。”
御南风头抵着床柱,一下惊醒,原又是个梦。
而这梦与上次的同样清晰,难道果真是阿姐来与自己告别,难道阿姐的魂魄真的就要消散,阿姐将永远入不了轮回,将于世间消散于无形。御南风心情沉重,再难入眠。
南宫杳杳觉着有些疲惫,昨夜睡得不踏实,起身后总感胸中有些烦闷,郁郁的,懒怠着不愿出门,且在后园歇着,瞧着园中的草木石头发呆。
仙侍宁洎引了尘寰仙君来到后园,尘寰仙君进来探身一瞧,见南宫一人闷着,便来打趣,说:“怎的小两口儿吵嘴了,一早起便是这般神气。”南宫听他又是来编排人,本不欲答理他。
尘寰仙君一副不计前嫌的大度样儿,从仙侍宁洎手中接过他自带来的提盒,这掐丝枣红木纹提盒一共三层,他一层一层掀了来,端出许多个白玉小碟,摆了一桌子蜜饯、糕饼、油煎小卷儿各类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