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玄羽錾金乌(1/1)
侍兰亭兰送走了杜先生,进殿来见南宫凤箫一时并不愿睡,便问要不要给宗主按按头,瞧宗主这神气太劳累了。南宫凤箫坐在软凳上只觉着倦倦的,懒动弹的,按按也好吧,便闭了眼睛让亭兰给按按。
“这杜先生也是有意思些,大半夜的非要来跟宗主扯儿女亲事,太不懂事,不晓得宗主整日里忙个不了,不知心疼呢。”亭兰在南宫凤箫身边伺候的日子久些,体己话总还敢说几句。
南宫凤箫闭着眼抿嘴一笑,说:“他是我什么人,犯得着心疼我。没人疼多少年了,我有说过什么吗。”
亭兰手上加些力,轻声说:“宗主总归是个女子,哪有女子不要人疼的,宗主就没想过身边纳个人吗。这个杜先生吧,人品相貌都是好的,年纪是大些,只怕宗主是瞧不上。那年纪太轻的吧,冒冒失失,又不大可靠。”
听她这不着边际一顿絮叨,南宫凤箫拍拍她的手,笑着说:“行了,亭兰姆妈,你就省省这个心吧,让我一人清静待会儿,你出去时跟外面守夜的小丫头子说一声,没我招呼就别进来了。”
亭兰应了一声,收拾了几件南宫凤箫要换洗的衣裳搭在手臂上,轻手轻脚背着身自房中退了出来,合上了门,便唤了门外守夜的坎兰、玉兰俱交待到,没宗主吩咐谁也不许去打扰宗主,若宗主一夜没招呼,早上等着她来了再进去伺候。一一交待过了,方去偏殿后房歇息。
寝殿中锦幕低垂,烛影朦胧,南宫凤箫起身坐到镜前,端详自个儿良久,不认得自个儿似的凝神细瞧着。
她不喜此时镜中的自个儿,眼角、嘴角俱有些松垂了,神情疲惫。她用眼角瞟了一眼墙上的画像,默想了一时,镜中的她立时变成了与画像中一模一样的她。
她轻盈的站起身,扭身去了衣橱前,伸手自衣橱后板的隔层中取出一只薄薄的锦盒,她小心翼翼的撑开锦盒,取出一件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这外袍有些长大,肩袖、衣襟俱显得阔大,衣裾曳地。她轻抚着外袍的衣料,还是那么柔,软缎的面料之外罩了一层薄亮的鲛绡纱,清冷的苍灰色上如泛着一层柔软的光晕,这衣裳多少年了,仍是如此惹人爱怜。
她环抱着双臂,将衣袍亦将她自己拥入怀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哼唱着这绮丽的唱词,如甩水袖般将阔大的衣袖挥臂甩出,她将左手探向前,右手甩了衣袖往左手上一搭,右肩微抬,左肩下压,下了一个交叉步……他轻悄的来到她的身后,挽过她柔软的腰肢与她一同哼唱。
那时的她一探身一回顾皆是柔情缱绻。
一行清泪缓缓落下。
怎奈何良辰美景,如花美眷,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多少情深缘浅,真心错付,到头来春水东流空余恨。
白竹园门前的竹桥咯吱一阵响,翼昆早出来在门口迎着了。
南宫杳杳尚未进门便大声说:“是谁说我若来便扫花以待的。”白锦舟一路笑着出来,说:“不过是个谦辞,我此处并没有花,你是不是忒计较些。”
跟在后面进来的御南风,故意慢了一步,携了白锦舟的手,说:“我不便在她面前提边城之事,以免又触她伤心,但不能不对你道个谢,当日受你颇多恩惠,如今让我怎回报,这个情怕是还不清了。”白锦舟见到他,丝毫不感意外似的,他将御南风的手反握一下,说:“骗我在你坟前敬了三杯酒,哭个不了,这世上怕也没有谁了。”
二人相视一笑,昔日于漠也城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情义,确也是没谁了。
几人穿过分隔前院与后园的圆门,白锦舟引了他二人直接去了他的卧房,于卧房前室桌几上已给南宫备了零嘴儿,在边地时馒头就咸菜已是美味,现下对着一桌子吃食,前番经历已然如梦了。
桌几上挤挤挨挨摆了五、六个清亮的琉璃小碟,花花绿绿盛了各色小食。御南风将薜荔、炒栗子、核桃俱剥好了壳放在洁净小碟里拿给南宫。白锦舟一旁瞧着,说:“怎没我的。”说完了又笑,也帮着给南宫剥南瓜子吃。
白锦舟跟他二人打听他走之后漠也城可有何事发生,御南风将那晚被袭之事俱向他分说了,唯法宝一节按下未提,白锦舟知此事必有蹊跷,只是御南风未提,他也不问。
他问起那孩子如何了,南宫杳杳知佳平是他带回的,必是挂心些,便将佳平为她挡剑一事坦陈相告了。白锦舟唏嘘,没料想石头山下捡回来的一个孩子如此重情义,太难得了。
聊及佳平之事,南宫突然想起佳平与他说起的怪事,便对他二人说:“佳平虽目盲,但他说他其他的感通皆更甚于常人,他说出事那晚那伙人来之前他听到极轻微的翅膀扇动的声音,他听出那是极大的翅膀,非一般鸟雀,你们说怪是不怪。我之后回想,那晚那伙人确是悄无声息在暗夜中突然现身了,我竟丝毫没有察觉,我想佳平说的可能是真的,他们是飞来的,可是又有哪个族类能飞得完全无声无息。”
几人俱静默了。
白锦舟起身在房内转了几圈,神情焦虑的在桌边坐下,说:“我请你二位来,也是为着一件难解之事。”白锦舟亦坦陈相告,素日里,他于幽冥宫正脊上吹箫,实为在寻找一件极重要的物什,此物他不可公然寻找,为掩人耳目,只得假借吹箫,暗中探查。
南宫惊得捂嘴,这是她万没有想到的。有何等样不可告人之事要打了吹箫的幌子暗查,白锦舟的秘密远比她想像的要多。
“我曾于长老议事之时,得知一件机密事,当年仙魔大战,仙界与魔尊达成了血契,既有血契便必有信物,据说此信物藏于一木盒内,我已探听得知此木盒就藏于斫神殿偏殿的房顶之上,我将正脊、垂脊、戧脊查了个遍,最终于脊兽下方寻得这木盒。”听白锦舟如此说,南宫恍然大悟道:“我使追魂术入魔尊元神见到的盒子是真的有,还被你给寻到了,厉害。那盒子里究竟为何物。”白锦舟说:“盒中之物你们已不得见。”御南风忙问:“为何,既是被你寻到为何不得见,总没有人敢从你这里抢东西吧。”
白锦舟无奈摇头,说:“这盒子中的东西竟是阅后即焚,我刚看清楚盒中之物,竟是全数自行焚烧为灰烬,我不知我此时所讲你们信是不信。”南宫赶忙来拉他手,说:“我自然是信你,你且说说你看到什么。”白锦舟望御南风一眼,御南风亦点头。
他呼出口气接着说:“盒中有一封信,我未及读完,应是说由仙界教授法阵结阵之法,由魔域设伏对付帝君,后面的未及读到信便烧了。盒中还有一支羽毛。”
血契既为盟书,附一支羽毛又是何意,此羽毛究竟来自仙界亦或是魔域。
他二人皆问这羽毛是何种鸟类的,白锦舟坦言,他从未见,不知来自何种鸟类,他二人又问可否画出来一观。白锦舟寻来纸笔,在宣纸上细细描画了。
这羽毛状如纺锤,但更要细长,通体乌黑发亮,奇异的是羽毛之羽管竟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透出一丝金色光泽的乌青色。
御南风对着画,凝神半晌,方说:“这是天界的仙族,玄羽錾金乌族。据说此玄羽錾金乌族擅长暗夜飞行,不惧长途奔袭,因此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时,此族便因军功卓著而在仙界颇有地位。不想玄羽錾金乌族会牵扯入仙魔大战。”
南宫眼神一亮,道:“那日来袭我们的莫不也是玄羽錾金乌族。”御南风神色凝重。
白锦舟见御南风对此族有所了解,便问:“这玄羽錾金乌族在仙界地位颇高,为何要向魔域传授法阵来对付天庭的四大帝君,其与魔域勾结行不轨之事必有其目的。立血契必是双方得利,玄羽錾金乌族会于此战得到何利?你可知天庭中有谁是玄羽錾金乌族族人。”
御南风摇头,说:“仙界中真身册是为密档,未有权限不得调阅,且仙灵如已封印,既便是此族族人,他人亦不得而知。”
若这诸般种种果真与玄羽錾金乌族有牵连,这背后牵动的大网着实太可怕了。
玄羽錾金乌族勾结魔域,如若查实可当真是惊天大案了,此战若不是苍梧帝君撞破生门破了法阵,四大帝君将尽皆陨于此阵,从中得利的将是魔域,苍梧帝君破阵实属是一变数,从而才导致了最终两败俱伤的结局。三位帝君仙陨后,传闻其本命法宝皆遗落凡间,然数千年过去并无人得见。
御南风思及自己的身份,自己屡遭暗算莫不都与他是苍梧帝君之子有关,唯有他身死,苍梧帝君的本命法宝才会重现,若这一切阴谋俱都是为了法宝,这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得到四大法宝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这四大法宝是否已然全数在手了,此人下一步还会做什么。
事关天庭威力无极的四大法宝,此事太过重大,御南风决定暂且不向白锦舟透露。
一支鸟羽,一阵振翅声,御南风心知他的猜测全无实证,感到一筹莫展。
白锦舟起身添了些茶水,给他二人都换了热茶,问他二人今后有何打算。
御南风便笑他,还真把自己当娘家哥哥了,以后莫不是要改称呼了。南宫正色道:“你二人正经些吧,大敌当前,竟还有心思打牙花儿,既是已知这个什么鸟族对我们拉网下套,总该要好生研究对策。可有这鸟族的书籍文史,上天入地也要寻了来。”御南风问她:“你日日去含章书苑未得见吗?”南宫摇头。
白锦舟便笑他二人呆,难道说人家会等着你研究好了来捉吗?可正因如此,这玄羽錾金乌族嫌疑便更大了,且这玄羽錾金乌族必定有不愿让他人知晓的秘密。
“凡事都有两端,这玄羽錾金乌族聪慧更胜他人,除了仙法,其最擅长的便是法阵,所以白兄讲到此族牵涉仙魔大战且由此族教授法阵,我并不感到惊奇。玄羽錾金乌族暗夜飞行之诡异之处在于,据说此族可于暗黑夜空之中完全消隐身形,令人无法察觉,此说法并无人能够证实,因无人得见,如今这更像是一个传说了。”
南宫有些纳闷,御南风讲了许久,全是这玄羽錾金乌族如何厉害了,便问:“你刚讲了凡事有两端,此族有这些厉害的地方,那便必有缺陷了,是这意思吗。”
御南风现出无奈的神情,说:“此亦仍是一个传说,据说玄羽錾金乌族寿命并不久长,似乎正应了过慧早夭一说。”
说到此,御南风隐隐感到遥夜水阁的诡异一幕或许亦与玄羽錾金乌族有关,但此事他并不打算向白锦舟提及。
白锦舟明面上是白氏族人,本应与仙界魔域相争无任何关联才对,他二人相识之初,白锦舟亦如是说,可此后种种表明,他并非置身世外,他能领着他们入幽冥宫探魔尊魂魄,他能掌握仙魔大战留下的唯一线索,仅一个白氏族人如何能够做到,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且白锦舟这关键线索抛出来的节点真是正正好,这太巧了,莫非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御南风甚至开始怀疑,从白锦舟去钟离城赴约及至与他们同行东往,都是设计好的,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此处盘桓的时辰也不短了,御南风便要与白锦舟告辞,白锦舟笑说:“你二人新婚燕尔的,寻了你们来本是我不对,春宵苦短啊,快快请回。”
御南风笑笑,只说回天庭后会继续追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