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遥夜水阁（1/1）
南宫杳杳起身行至小院水阁中推开窗临水而立，这灵域之中甚是静谧，静的似不太真实。
这里终究是一片仙力所化之地，并非真正的漠也城后街小院，在这里听不到偶尔路过的木推车的吱呀声，也听不到打更人每个时辰随着梆子响口中都会高唱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此处便是灵域，这灵域可以是漠也城的后街小院，亦可是御南风少时生活的云雾山庄，这灵域是随着他的心境而变的。
思及云雾山庄，南宫心头一紧，快步奔进书房。
御南风以手撑额，低了头仍在思索，南宫扯起他的手肘，望了他迷茫的双眼说道：“我此时要问你的只为查案，若有冒犯你寻襄师姐之处，你不可恼我。你若允了，我便问，你若不允，此事我便不提。”御南风为着这云山雾罩的名单本已是心力交瘁难以应对，南宫猛然间提及寻襄师姐，他的困惑更深，眉头全皱到一处。
南宫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眉心，柔声说：“此事我本打算一辈子放在心底，永不向你提及，不论你心中曾对你师姐怀着怎样的情感，你既与我在一处，我便知你已放下前尘往事，我愿与你共赴的是前程，自然愿不计过往。可此时此刻，尘寰仙君的嫌疑颇大，我便不得不将他曾说与我听的一段话原样告知于你，由你来做判断。”
御南风从来不知尘寰仙君曾与南宫有过关于所谓前尘往事的对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更为忐忑了。
“你可记得那日你欲送师姐魂魄前往忘川，我说从未见过你灵域，便让你带我入了此处。”御南风虽不解其意，但那日的情形他亦是历历在目，便说：“确有此事。”南宫接着又问：“但你可知我为何那日定要来你灵域。”御南风仍是不解，那日南宫的举动确有些反常，可女子本就是令人捉摸不透，他确并未深想过究竟是为何故。
南宫这才将那日尘寰仙君来访，与她谈及御南风年少时在云雾山庄的旧事的话说与御南风，尘寰仙君称御南风曾亲口跟他讲他与师姐情深意笃，他是非师姐不娶的，尘寰仙君暗示正因此故，南宫为御南风的所有付出皆不会有结果。且灵域之事她本不知，亦是尘寰仙君指点的。
御南风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
云雾山庄的旧事是御南风心中最深最隐秘的一道伤痕，他在天庭供职数千年从未当着任何人提及，至于他亲口讲过非师姐不娶的话更是无中生有，师姐自小疼他护他，教他养他，在他心中，师姐如师如母，他对师姐有敬爱之心崇慕之情，唯独没有儿女私情。尘寰仙君诳骗南宫意欲何为，可不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了解御南风的身世便是他最大的嫌疑。
御南风向南宫坦陈了他对师姐的情感，南宫杳杳心中最后的阴霾烟消云散。
“尘寰极可能与十六师兄有牵涉，十六师兄潜伏云雾山庄多年，或许正是受了尘寰的指使，如此他知我身世便讲得通了。”御南风将他二人关联一处，心中豁然开朗，方才还笼罩在眼前的迷雾似乎尽已散去。
十六师兄身上的嫌疑又何止于此，南宫杳杳将她在苏岭听到狐族族人多有走失一事说与御南风，短时间内族人大量走失极不寻常，狐族妖元在妖界之中算得是精元充沛灵性上好的了，如若真的有人正在大量搜集妖元，意欲何为呢。
南宫曾至含章书苑向未真仙君打听过，未真仙君告知她凡间曾有人为达长生之目的，私自炼化妖元，可凡人之躯无法承受精元之气，炼化之人最终不过落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妖界其他妖类向来无人敢挑衅狐族，皆因狐族能征善战，威名在外，料定妖界中无人会冒引发战火的风险来搜集狐族妖元。那么唯有一种可能，便是仙界中有人正在行此不轨之事。十六师兄那伙人是否与此有涉。
“长卿散仙走失一年有余，会不会亦与此事有关联。”御南风忧虑更深。
南宫杳杳说：“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如若有人欲以仙灵、妖元炼化禁物，这阴谋这手段着实太惊悚了。未真仙君讲上古时期曾有炼化仙灵为丹药，服用以延寿的法子，可因手段太毒辣阴狠而早被天庭禁绝，数万年来并未再听到有这类犯禁之事发生。至于妖元，如若不能将其中的混沌之气彻底荡涤，仙人是无法将妖元中的精元之气化为己用的，未真仙君讲他从未听说过有何法子可将妖元完全净化，他说这事儿听起来就已是足够疯癫完全没有可能了。”
可这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或许正在发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天欲明时，御南风回到寝殿歇息了一个时辰，临出门时，取来毛笔伏在书案上书了两个字，便出门去禁卫司点卯了。
南宫杳杳去膳房用了早膳，便信步来到御南风的寝殿。
寝殿实是阔大，并未单独隔出一间书房，只于临窗设一书案陈了笔砚，再于侧边立一书架便算数了。
行至此处，南宫杳杳见容歧正带了几名仙侍在寝殿内收拾打扫，宁洎、宁隐俱在。
书案应是打扫过了，笔砚收笼归了位，纸张亦叠放齐整码放在侧。南宫低头瞧见案上所陈字纸，小声嘀咕着：“如此不小心，留个字也不知收捡。”遂于众人面前将字纸焚了，纸欲焚尽时连纸带着火星丢入案上所陈一小巧紫金钵中。
书架中段有一排细巧抽屉，牙子上雕了海棠花叶的花纹，抽屉中收着的不过是些镇纸、纸封、花笺之类的小物。
南宫信手由中间的小屉中取了一张纸封，在上面手书了“南宫宗主亲启”六个字，由袖中抽出已书好的书信插入纸封，便唤春融近身来，将纸封交与春融，在他耳边嘱了几句，春融便出门了。
熬了个大夜，南宫实是困倦难耐，起身回灵域补觉了。她自寝殿中出来时，宁洎、宁隐还在收拾床铺，归置锦裀绸被，容歧行至门口与南宫行礼，送她离了寝殿。
春融此去，及至近黄昏时分方归，携了一个阔大的锦盒交与南宫杳杳，说是南宫宗主特为师姐备了上好的补品，着师姐好生将养着，不日将要举办婚仪，气色断不可不好的。
可巧这日天妃亦着人送来了些头钗首饰，锦盒堆叠了几层，南宫便让春融将这些锦盒一并拢了随她去后园。
不多时，御南风毕了公事回到昱檀宫，仍是按着平日的规程摆了晚膳，待二位主子用毕了收拾妥当了，仙侍们方去后厨用饭。
二人携了手欲出门，容歧跟了上来，御南风立在门口交待了，他二人去九暮星君的布星台走走，就不必跟来了。
仙侍们俱立于门内候着，既无差事，便各自散了。
郁图森林上空的云层颇厚，遮挡了朗月与星光，只有一层极稀薄的月光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无望海的波声单调又寂寥，拍打在岸边的浪花泛起一圈圈白色的泡沫，后浪追着前浪，在沙滩上不断“刷刷”的粉碎。
遥夜水阁中仍是漆黑一片，坐在此处等待的人似乎已经极不耐烦了，站起身于房中来回踱步。等了一些时，方有一个暗黑的身影闪入了阁内。
黑衣人不待开口，此人已怒不可遏的低声喊叫：“你这帮蠢材究竟是如何做事的，为何会引得人家生疑，我看这是要查到你们头上了，再不收手，捉了你们现行，我等俱脱不了干系。”黑衣人一时惊惧，赶忙跪下，央告说：“禀主上，属下于西霈王制下之区搜集妖元，本是想着此处为狐族各族杂居之地，人口管制必有漏洞，并不易被察觉，所以就多捉了些个，别的制区捉的亦有，数量要少些罢了。”
“主上”仰头笑了两声，说：“多捉了些，是多了多少，人家现下已怀疑到西霈王制下之区有问题了，你给我讲清楚，到底多了多少。”黑衣人颤抖抖不止，不敢开口。“主上”将头左右大摇了半晌，黑衣人吓得趴伏在地，不住口的求饶。
房中响起拖动椅子的声响，“主上”将软椅拖到黑衣人面前，坐到他身前盯紧他，说：“大事马上便要成了，若是皆因你等愚蠢误了事，你就是死上多少回都是不济事的。那本命法宝已在我手，那烫手的法宝你当我是拿着玩儿的，西霈王的地界就收了手吧，待风声悄静些，再去别的制区图之。”
黑衣人不敢起身，仍跪在当地答话，低声说：“禀主上，不是属下不愿去别的制区搜集妖元，实是东溍王太过强悍，北晟王治理颇严，那南椋王更是将族人俱编入了军籍，少一个都会惊动官衙，属下权衡再三，不敢轻易出手。”
“主上”沉吟一时，说：“狐族再难扰动，待我斟酌可否用别族妖元替代。只是若妖元混杂，不知是否堪用啊。”“主上”默默坐了一时，吩咐黑衣人且去，过几日再传令他。
黑衣人自遥夜水阁闪身出来，振了双翅立时消隐于暗黑的夜空。
一刹时，天空中一片光华灿烂，暗黑立时退却，无望海上空亮如白昼。
自遥夜水阁飞出不远的身影现了形，被神兵法器一击即坠落在沙滩上，几名穿戴一身黑衣的侍卫自郁图森林中跃出，以捕仙绳将黑衣人捆了个结实。
遥夜水阁依然杳静，御南风与乾元将军率众自郁图森林中潜伏之地现身走了出来，将遥夜水阁团团围住。
“出来吧，你之同谋已然落网，不论你用何种法术今日都是逃不了了。”乾元将军手按佩刀的刀柄，冲着水阁大喊。
这一片雪亮更甚白日的沙滩，如覆了一层白霜，白亮的直刺人的眼目。御南风不由得以手搭个凉棚，稍挡些光线，一瞬不肯眨眼的盯着遥夜水阁。
此时，自廊柱后方走出来一人，一张圆脸上生着一双杏仁儿般的大圆眼，哈哈直笑，大声说：“我当是谁呢，我这半夜里歇不着觉到处逛逛，没料想在此处还能见着南风仙君与乾元将军，二位真是好兴致啊，怎会也来了此处？”尘寰仙君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朝御南风二人处走来。
御南风掣出长剑，以剑指地对他说：“今日之况，一笑恐怕并不能了事，你且止步，此地虽与天庭内苑相隔有郁图森林，可若你我交手，弧光、剑影势必被内苑察觉，你所谋之事我已尽知，你也不必顽抗，束手就擒吧。”尘寰仙君仍是大笑，并不理会御南风所言，声称不知御南风所言究竟何意，于这大半夜的非要为难他一个想睡却睡不着的人。
一个极亮眼的白色点子越发近了些，亮的让人睁不开眼去直视。
南宫杳杳头上罩了纱围子，手中捧了那硕大的发光的白点子，立在沙滩上大声说：“尘寰仙君莫要说笑了，此处离你的司音阁不知隔了多少宫殿楼宇，睡不着的人散心何需走到这般遥远的所在，你方才于遥夜水阁中与那黑衣人所言，一句不漏全收在我的法宝之中，尘寰仙君要抵赖只怕有些麻烦了。”
言毕，南宫伸出手自遥夜水阁中引出一颗黑色的如鹌鹑蛋般大小的珠子，握在手中望了尘寰仙君笑。“仙君识得此物吗，这是我师父的独门法宝——蓄音珠，其可将丈余范围内的声音尽收珠中，不信的话，我现下便可将你二人方才所言当众再讲一遍。”
尘寰仙君目瞪口呆立在当地不得动弹，几名兵士忙上前以捕仙绳捆牢他。
御南风走近尘寰仙君，说声“得罪了”，遂以食指、中指引出仙力封印了他的仙灵，为防他自戕，这也是无奈之举。御南风正欲转身朝被缚的黑衣人走去，那黑衣人突然扎挣着起身，气运丹田，自爆仙灵而亡了。
可在他消散的前一刻，御南风分明看清了他眉心那一颗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