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雷政司大狱（1/1）

御南风亦难分辨他此言真假，只好应付一声，说：“怎会，你之职分如此机要，责任自是大的，想必真身册失窃一事也受了帝君责罚，现下真相已明，你也不必自责了。”

桓期仙君向御南风拱手致礼，道：“南风仙君深明事理，桓期感激不尽。有一事也应向你言明才是，仙侍汐晨实则是我安插在司音阁的暗哨，因我早对尘寰仙君起了疑心，总要安插个信得过的人去盯一盯他。流霜仙子入了仙籍之后，是尘寰仙君亲自将此人要去了司音阁，他之所为如今来看，一步步早已算计周全，真是令人心惊啊。”

听他坦陈此事，御南风心下不免又多信他几分，只是天庭中人囿于各自职分，又有谁能真正放下身段放下职责，与他人尽诉衷肠，只怕那便不是无城府，而是无脑干了。

官道上不时有人来往，但凡有人经过，他二人便停下交谈，互相微微一笑，御南风心中一时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倘或桓期仙君未有虚言，乃是实心对待，天庭之中得遇一位这样的朋友未尝不是件令人感到庆幸的事。

二人相约日后寻个机会找个僻静的所在一同饮茶，随后告辞各自去了。

雷政司专司天庭问责处罚事，有仙官触了天规天条便由雷政司断案定刑，予以处罚。

雷政司设有公堂，由掌管该司的昆山仙君亲自坐堂问案，凡有案情复杂难决之案，雷政司便会上报帝君，由帝君斟酌了指定雷政司会同恭教司、集云阁共同三司会审。

尘寰仙君祸乱天庭一案，昆山仙君已向帝君呈报了三司会审的折子，帝君暂未批复，传了话来说此事不宜声张，即便要由三司的主事仙君来会审，也不必大张旗鼓进行，毕竟要顾及玄羽錾金乌族在天庭的名声，不要因他一人祸乱之责，殃及玄羽錾金乌族众多族人的声名。昆山仙君只得寻来集云阁的桓期仙君与恭教司的凌杨仙君秘议对策。

昆山仙君生了一张端正方脸，棱角分明，人又拘谨甚少说笑，天庭中人俱说昆山仙君案子断的多了，日日板着一张脸，脸是日渐方正，人亦是方正过头，失了趣味。

到底总是人人惧怕于他，生怕哪日板子打到自己身上，罪责大了，恐怕便不是板子，而是被天雷劈了。

雷政司中昆山仙君于公堂后间专辟了一个雅室，平日里只他一人于此饮茶查阅公文，这日他专约请了桓期仙君与凌杨仙君到此议事。

恭教司专管天庭风纪，按理说亦是人人不喜的职司，好在这凌杨仙君性子还活泛，人缘比之昆山仙君好了不少。

议事这日，凌杨仙君携了桓期仙君的手一道来了雷政司，见了昆山仙君便说兹事体大，他心中怯惧，故执了桓期仙君的手以壮胆。昆山仙君知他素日喜调笑，并不与他较真，将他二人接入雅室，便将帝君交待的要秘审此案一事说与二人听了。

帝君认为不宜声张自有帝君的道理，可尘寰仙君所犯罪过只怕九道天雷劈下来犹嫌不够了，这样的罪案竟然要秘审，三人皆怕如此办案会激起天庭中人甚或其他族类的不满。

桓期仙君道：“名声这事儿是自己挣的，我与尘寰仙君是同族类不假，但我绝不会与他这种人同流合污，我亦不怕审了他的案污了我的名，他是他，我是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帝君待人太过仁厚，哪怕是尘寰仙君这样的罪臣还想给他留三分面子，何苦来呢。”

昆山仙君早已屏退了仙侍，此时在雅室，他几人便是自斟自饮，自行料理茶水了。昆山仙君给桓期仙君的茶杯续了茶，桓期仙君自顾自讲话，一瞧昆山仙君此举忙执起茶杯致谢。

可他一人之言亦不能代表天庭中众多玄羽錾金乌族族人的想法，他一通话撂过也便撂过了，昆山仙君与凌杨仙君俱瞧了他笑笑，并不言语。

雅室中破天荒还备下了点心，凌杨仙君拈起一块绿豆糕饼，一口咬下顿感凉丝丝的甜意。

他笑说：“今日昆山仙君是有心款待我二人了，莫要屈了人家的心。昆山仙君是接了帝君的令，心下作难，才约了我二人来此相商，讲句公道话，案子兹要是查明白了，是秘审出来的，或是开了大堂审出来的，又有何区别，无非是妨碍了那些好事之人不能来听个热闹，又有何妨呢。我看是不用着恼了，直接回复帝君，照办便是。”

昆山仙君仍是愁眉不展，凌杨仙君话是说的轻巧，可审案子求个公道公允，无人监督关起门来审总避不了嫌疑，他亦怕审了这烫手的案子，坏了他雷政司的名声。

既是这二人来了，他便将帝君交待让南风仙君可入大狱内单独会见尘寰仙君一事说与二人。他二人并未提出异议，因南风仙君在天庭是尽人皆知的正人君子，此事与他关涉极深，他要向尘寰仙君当面求证亦在情理之中，理应应了此事。他二人皆说，何不让南风仙君参与审案，这下便不算是秘审，岂不是两全，昆山仙君也认为有理，立时便要去写折子呈给帝君。

凌杨仙君与桓期仙君各执了一块绿豆糕饼，笑着且吃且饮了。

幽冥宫内外俱增加了巡逻的侍卫，日夜于宫内甬道交叉巡视，斫神殿外四围皆安置了哨位，大殿门外增设为八人一岗。

余将军带了一队侍卫亲自守在斫神殿外，两名偏将在低声议论，此时幽都城内已得了玄羽錾金乌族族人落网的消息，不免有人交头接耳，传为谈资。余将军见白锦舟来巡殿，立即迎了上来。

白锦舟却并不避讳这传为热谈的消息，对余将军说：“想必你也听说了，玄羽錾金乌族那伙贼人给捉了，能借了天庭的手铲除他们，将军以为如何啊。”

余将军向白锦舟行礼不迭，忙说：“世子英明神武，我魔域不费一兵一卒便消灭了这作乱的鸟人，替尊上报了仇，真是痛快。这伙鸟人当初便是蒙骗尊上，摆弄什么法阵，说白了是要借刀杀人，借我魔域之手除掉四大帝君，他们摆调阴谋，最终却是折了我魔域八大长老，害得尊上身受重伤，也该到他们上雷刑台被雷劈了。”

白锦舟脸上露一浅笑，立在大殿门口，示意余将军不必跟进来了，临进门又转身交待，“我总有些担心，只怕除恶尚未干净，会有余孽再出来作乱。余将军不可掉以轻心，务必加强巡视。”余将军拱手行礼，以示领命。

大殿中不论白日黑夜都燃着数盏状如虬枝般盘错上升的烛台，每座烛台都燃了数十支灯烛，烛光辉煌。魔尊安睡的高台两侧点着长明灯，这长明灯没有蜡油气，亦没有恼人的黑烟。长明灯所燃灯油为提纯过数次的牛脂，甚少杂质，每日有侍卫入殿来为灯内添入灯油，长明灯的灯具特制为内里深凹的，风吹不至，因此长明。

白锦舟踱步于大殿内环视一周，缓缓朝高台走去。他抬起右手弹了下食指，翼昆会意，退身出了大殿，只留他一人在此。

低垂的藏蓝色织锦帷幔上，闪动着摇曳的烛光，白锦舟走的很慢，在他眼前安睡的魔尊周身笼罩着一层暗蓝色的幽光，在他的神秘之上又包裹了一层神秘，白锦舟觉着他从未了解过此人，从未走近过此人，从未亲近过此人，哪怕就是离的如此近了，仍是隔着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遥望着此人。

他一直行至魔尊的卧榻一侧，跪下来凑近了去端详他，安睡的他眉眼舒展，神态安详，他往日的杀阀之气几乎是看不到了。

白锦舟愿意守护他，哪怕永远就这么守护着又何妨。

他缓缓坐了下来，背靠着卧榻，抬起头遥望着大殿高深的穹顶。

这世上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做的，别无选择。他想着将要面对的一切，可不论面对的是什么，他又怎能放下他的责任。他别无选择。

雷政司大狱顾名思义便是收押天庭要犯的所在，来过此处的仙人或处死了或入谪仙湖了，囫囵个儿离开的怕是没有，因之这大狱莫说是进去了，哪怕是走近些，都能令人胆战心惊。

雷政司大狱以黢黑的大石砌成，据说大石中含有玄铁，专以克制仙力，使人无法突破而出。

大狱中关押的要犯在监室中还要被寒铁破仙锁所拘，寒铁破仙锁是用于千年寒冰冻结之地采出的矿石冶炼而成，一旦被此锁锁住，仙力将完全锁闭，不论法力多么高深的仙人此时也如普通凡人一般，仙力再也无法施展。

尘寰仙君已在大狱中被关押了五日，往日光润的一张圆脸仿佛突然之间便干瘪了，失了意气人便显着苍老，宣了尘寰仙君前往听审，当他立于大堂之中时，四位在场的仙君都被他遽然之间的变化惊到了。

大堂正中端坐着昆山仙君，凌杨仙君与桓期仙君在他两侧各安置了一桌一位，御南风参加会审本是帝君特批的，昆山仙君便在堂下为他另设了一桌一位。尘寰仙君双手被寒铁破仙锁锁住，他佝偻着腰背环视堂上各位，露出惨淡的一笑。昆山仙君示意侍卫给他掇了一只圆凳，且坐下答话。

昆山仙君面容整肃，责问道：“你既已到案，索性便将所犯之事一应交待了，念在你效力天庭多年，曾也颇有军功一则，我等今日必不会难为你。结了陈词，交了案，如何处置终是要由帝君定夺，帝君待你向来宽仁，想必总会给你个体面。”昆山仙君言毕，向三位仙君俱望了一眼，各位皆无异议，只待尘寰仙君开口认罪。

堂下另设一小台案，台案后端坐一书吏，举了笔待记录供词。

尘寰仙君失了仙仪，心中自知此番横竖雷刑台的九道天雷是避不过了，也顾不了许多，坐在堂上大声嚎啕，涕泗横流。

凌杨仙君起身行至他身侧，劝慰道：“你这又是何必，事既是已做下了，痛快录了供词，你我俱有了交待。只是你这行止透着古怪，你费了如此大周张屡次刺杀南风仙君，究竟意欲何为。”

尘寰仙君号哭半晌，声气渐歇，伸手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水，撸了把鼻涕，嗽清了嗓子大声说：“意欲何为，自然是为了法宝。数千年前，苍梧帝君仙陨后，本命法宝上清赤金戟并未现世，我便料想他必以血亲之血封印了法宝，当我终于探知南风仙君乃是苍梧帝君之子，我便着手刺杀南风，他之身死必会冲破法宝封印，届时法宝现世我便有了机会。”

他这一番话，道出了御南风本不为人知的身世，除了昆山仙君，另两位仙君都被这惊人的秘密惊的瞠目不能言了。而会审之前，帝君已向昆山仙君言明了御南风的身世，并托付他将苍梧帝君的本命法宝取回后，即交与御南风。

堂上惊堂木一响，昆山仙君厉声问道：“你竟敢觊觎苍梧帝君的本命法宝，只这一项罪只怕劈你九道天雷都不够了，法宝何在，你费尽心思手段要得到法宝，你究竟要用法宝做何勾当。”

尘寰仙君撇撇嘴，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脸，以手指自己胸口，说：“法宝便在此处，只是我仙力被封，无力引将出来，昆山仙君可否助我。”昆山仙君闻言走下堂来，立于尘寰仙君身前，以食指、中指引出仙力，指向尘寰仙君胸口位置，施法之处不一时金光乍现，上清赤金戟的灿烂光彩顿时照亮了晦暗阴森的大堂。

几位仙君俱赞叹苍梧帝君的本命法宝乃是天地至宝，此物是由帝君毕生仙力修炼而成，已是不可再得啊。御南风痴痴望了璀璨的法宝，这失而复得的法宝近在眼前，他反倒觉着有些不真实了。

昆山仙君以仙力将法宝擎在半空，说：“这本是南风仙君之物，今日也是该物归原主了。”随即将法宝推送至御南风身前，御南风起身将法宝收入，向几位仙君行礼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