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她还欠他一支舞（1/1）

四年前，她曾面临着这段感情还有没有可能这个问题。

那时候她想的是，如果说了有可能后来又发现不合适两人分开不是更伤害对方吗？

于是，她说了没可能。

五年以后，她面临了一个相似的问题。

她和暮光，还有可能吗？

她能够做到像对方一样毫无保留的爱吗？

简昭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准确来说，她没有自信告诉自己，她真的能保证不让暮光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暮光的爱，很深沉。

就如同他们在苏州写生遇见时吃的那顿火锅一般。

她本以为他是清清淡淡的人，却不料他也似人间烟火，一旦爱上，便如繁华盛放，热烈而浓郁。

而她也是爱着他的，是想要将对方揉进骨子里的爱，可她也同样愧疚着，想要弥补曾经犯下的过失。

爱意在遇见他之后发酵，在两人日常点滴的亲密间愈来愈浓醇；而愧意则是在漫长时间中发酵，在过往被掩盖的一切揭开后达到顶峰，然后经久不息。

简昭是爱着暮光的，所以，她的爱人，值得最好的爱。

而她，不是那份最好的，因为她还有其他羁绊。

简昭觉得，时间好像轮回了一遍。

她再次站在了命运的分岔路口，面对了同样一个难题。

夏日的初阳是多么温柔暖和，然而，简昭却连指尖也冻僵了。

她又变回了五年前那个彷徨犹豫的自己。

越是在乎，越是容易出错；越是想两全其美，到最后更多的是一无所有。

简昭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

任何一个选择都会伤害到一方，而她，却想要完美的结局。

而这，也注定了她会失去所有。

玻璃瓶里的药水像是沙漏中的流沙，阳光的影子从短拉到长，荡漾在粼粼的瓶身上。

有呼吸浅浅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长久的昏睡让他整个人都很疲乏，他缓缓看向四周，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窗外的阳光已经是橙色的了，一轮夕阳卧在天边。

已经是黄昏了。

他掀开被子，却觉得全身无力，很是艰难地才把身子撑起来，靠坐在床头。

记忆自昨夜便断了，他竟睡了一天一夜。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暮光看向门口，眼中有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期许。

门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是楚意。

“你醒了？”楚意放下东西，走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看来烧退了。”

“我发烧了？”暮光抬起头，也觉得脑子有些昏沉。

“是啊，昨晚烧到快40度，把我吓个半死。”楚意说道，从水壶里倒了杯水递给暮光。

暮光接过水杯，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润了润嗓子，随即问道：“简昭呢？”

闻言，楚意的面色僵了僵，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不知道。”

“她照顾我一晚上应该累了。”暮光说道。

楚意心中燃起一簇火苗，脱口而出道：“是我照顾的你一晚上，你女朋友连你发烧都没发现。”

话音刚落，房间里便陷入了沉寂。

楚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了，她张了张嘴，想要挽救些什么，却见对方轻笑：“那她可是要愧疚死了。”

楚意一愣。

“这几天估计要想尽办法补偿我了。”暮光的眼底有浅浅的笑意，似在数落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暮光他，并没有责怪简昭；而是反而觉得，对方会因此愧疚。

楚意忽然想到了黎明时自己对简昭说过的那些话，心下有了隐隐的不安。

好像真是这样，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本来就满心愧意，如果还面对其他人的指责，那么，会怎样呢？

楚意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我去找找小昭。”

简昭是午饭前不见的。

自她对简昭说过那番话后，那小姑娘的状态就很不对。从黎明开始，她就守在暮光身边，也不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午饭时候，她便走了出去，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楚意因为刚才儿子不经意间的话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走出房门去寻找，才走到走廊，便遇到了往这儿走的简昭。

“你去哪了？”楚意问道。

简昭的眼神有些闪烁，她没有了之前坦率面对暮妈妈的勇气。

“只是出去走了走。”她低着头。

楚意舒了口气，像往常一样想要拉起未来儿媳妇的臂弯，却不料对方后退了一步，她的手扑了空。

刺目的霞光映在楚意悬在半空的手上，有些晃眼睛。

简昭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她连忙开口打断这片沉默：“我，我们进去吧。”

楚意收回了手，眉头却止不住微微蹙了起来。

她怎么觉得，小昭有些怕她了。

楚意的感觉并没有错，简昭的确有些不自在，也并不是害怕暮妈妈，只是，她有些无法回到之前那样与对方平等相处的环境里了。

她觉得亏欠了暮光，也觉得辜负了暮妈妈的信任。

所以，当对方伸手想要挽住她的时候，她下意识避开了。就好像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让暮妈妈挽着了。

她跟随楚意回到了病房，见到暮光已经醒来，她低垂着的眸子终于亮了几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简昭连忙询问。

“已经没事了，”暮光看向她，“听我妈说你没发现我生病了？”

简昭有些忐忑地看向楚意，却没想到对方也一脸不安地看过来。

她有些意外，但还是低着头：“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就知道你会自责。”暮光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不怪你，我自己不也没发现嘛，”他牵起简昭的手，眉头却是一皱，“手怎么这么凉？”

简昭连忙缩回了手，摇摇头：“不知道。”

暮光看她反应有些慢，不禁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简昭昨晚的确一夜没睡，但这些她不会告诉暮光。

她随口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刚才在外面吹了风吧。”

暮光并没什么怀疑，关切道：“别像我一样生病就好。”

简昭低垂着眸子点了点头。

楚意看着两人的互动，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小昭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知道是因为她的那一番话。当时说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是为了儿子好，可现下看来，她忽然开始质疑自己那番话究竟该不该说了。

心绪变得复杂起来，楚意也不想杵在这里了，她指了指桌上的饭盒：“你们早点吃饭，我就先回酒店了。”

阳光慢慢消散在空气里，星星冒出来了。

简昭刚把洗好的饭盒放好，便听见暮光问：“下午去哪了？我觉得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简昭关着柜门的动作一僵，她缓缓转过身，看见了对方透着担忧的眸子。

她去哪了呢？

简昭其实没去哪，她只是先去重症监护室悄悄看了一眼叶妈妈，然后，她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个新手机，最后，她坐在了那天暮光避雨的屋檐台阶上。

今天的阳光很热烈，一点也不像那天黄昏时候的乌云蔽日。但这并不妨碍简昭重新坠入那一天的回忆里。

她记得暮光在等她的，可她忘记了不能让对方等太久。

那天下了暴雨，而他却一个人在雨里转动着卡住的轮胎，后来是暮妈妈来了，帮助了他，可他还是执意要在这里等着她。

简昭回想起雨停时她才听见那人的呼唤，是不是自她来到这里，他便已经发现了她，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而她，却没有找到他。

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般，她自顾自地蹲在地上哭泣，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直到对方递来了纸，她才恍然察觉。

他总是能够发现她。

初秋的天气还那么热，简昭却觉得自己的肌肤起了颤栗。

他那么好，可她却让他屡次受伤。

简昭不想看见那个人浑身湿透却还在雨幕里冲着她笑的样子了。

暮妈妈说的话并并没有错，她该有一个抉择了。

那人的眼神是如此温柔，在房间里暖色灯光的笼罩下，像一块润泽剔透的暖玉。

简昭得到了这块玉石，却害怕他在自己手里碎掉。

美好的东西被占为己有的确很幸福，但如果消失在自己手里呢？那多可惜啊。

简昭看着那人仿若永恒不变的眼睛，看着那人眉头处一颗小痣。

她想抚上那人温雅的眉目，但却生生止住了这翻涌的冲动。

窗外月光清冷，夜风吹过阳台处摆放的小盆栽，吹落了几片绿叶。

尽管气温还留在夏季，秋天却也来了。

简昭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眼。

水槽里的水龙头蓄着残余的水滴，攀附在管口处。

“暮光，我们分手吧。”

——“啪！”

负载过度的水滴脱离了支撑，在银色的水槽底摔散了身体。

空气好像凝固住了，暮光静静看着她，却忘记了呼吸。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因为他明明看见了那人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却让他有些听不懂。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打扰这夜色。

简昭的衣摆被手指紧紧拽着，她的喉头有些哽咽，却还是强撑着开口：“我们分开吧。”

房间里失了声，空气却好像剧烈波动了起来，颤动的频率让暮光的心脏也颠簸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片沉默持续了多久，暮光忽然再次开口：“是有人怪你了吗？”

简昭抬起头。

“因为你没发现我生病，我妈是不是怪你了？”暮光的眸光灼灼。

简昭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暮妈妈说的话的确是促成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契机，但是，真正让她抉择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是她无法给暮光最纯粹完整的爱，她有羁绊，她不想对方因为自己而陷入困境中受伤。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放开呢？

执着地紧紧抓住，却没有好好保护的力量，岂不是辜负了他。

简昭轻轻闭上眼，再次看向那人时眼里已经多了几分坚定：“暮光，我无法确保未来的我们能够一直好好在一起。”

暮光的睫羽动了动，他的身子一僵。

“比起长久消耗完你的爱，我更愿意现在就放手。起码这样，能够及时止损。”

一个人的爱意总是有限的，现在的他爱着她，甘心付出。可如果她一直无法全心全意回应对方呢？有一天他也会失望的吧。

简昭不自信，她不信任自己，也惶恐未来的走势。

“所以，我们分手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人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今夜最不缺的便是沉默，暮光能够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无法确保未来的我们能够一直好好在一起。”

少女的话语好像还落在耳畔，暮光不自觉想起了那日的阳台。

“简昭，果然第一次爱上的人，再次见面，也还是会那么容易心动。唉，谁让初恋磨人呢？只要稍微示好，再受点伤看起来可怜一些，我就动摇了。”

方千郁是这样说的吧。

她无法保证未来在一起，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如方千郁说的那样，第一次爱上的人，很难忘记，却很容易心动。

他觉得身子有些冷，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抬起了眸子，却看不见对方的神色。

简昭觉得一切都该结束了，她也说完了要说的话。

呼吸轻轻拍打在垂落的发丝上，简昭在余光中发现了自己拎来的手机袋。

她拿出了里面的盒子，推到了暮光面前：“下午去给你买了个手机，快开学了，你总是需要联系老师的。”

手机盒静静躺在桌上，暮光并没有伸手接过。

简昭抬起了头，对上那人幽深的眼。

“简昭，我们的聊天记录都没有了。”他忽然说了一句无关的话。

简昭看着他。

“之前的手机摔碎了，所有的回忆也都没有了，新手机里空空的，连你也不在了。”

这一秒，简昭的眼底蓄满了泪光。

她连忙转过了身，遮住了砸落在地的泪珠，仓皇道：“我该走了。”

男子的面色如雪，他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喉头滚动了几番，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然后又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她就好像要从这里走出他的世界一般，合上了来时的心门。

你，是爱上了叶曦辰吗？

他想问，却难以开口。

未知是充满无限想象的，如果知道了答案，那么，一切就都成定局了。

他不想要一个可能会结束一切的答案，他只知道他爱着她，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夜风停了，病床上的男子仰靠在墙壁上。

他的下巴高高抬起，颈部的线条却好像附着了主人情绪的伤，看起来有些脆弱易碎。

那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番，不知是不是哽咽。

半晌，空气中响起那人的嗓音：“你还欠了我一支舞没还呢。”

那晚的剧场，她答应他会做他的舞伴，会与他跳完毕业晚会的最后一支舞。

然而，那个人出现了，她离开了，那支舞，没有跳完。

现下，他伤了腿，而她，又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