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羁绊不止于此（1/1）

楚意再次折返回了医院，而这一次，是简昭通知她的。

“阿姨，我走了，暮光一个人在医院，你回去照顾一下他吧。”

楚意听见简昭在电话里这样对她说，嗓音里还透着些许鼻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她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似乎生怕晚一秒就会泄露了什么难掩的情绪。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安，怀着如此心情，她抵达了医院。

病房里的药水味已经散去，床上坐着的人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

“小昭去哪了？”楚意问道。

他已经在医院待了一个多礼拜，额前的碎发已经没过了眼帘，遮住了他温雅的眉目，只留出清冷的下颚。

他没有抬起头，而是低声开口：“你和简昭有说过什么吗？”

楚意的背脊有些黏糊糊的，是刚才一路奔走而来出的汗，可在此刻触碰到肌肤却显得有些凉。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小昭她怎么了？”

她的话音落下后，病房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当楚意想要开口重复这个问题时，只听那人轻轻说道：“她和我分手了。”

楚意的脚步都有些不稳，她不是没预料过这个结果，之前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就想过，如果一段感情注定很难走到最后，那么，早点结束也是好的。

她是这样想的，可真当这想象成真时，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简昭真的选择离开暮光了？在叶曦辰和暮光之间，她选择了另一个人？

楚意的脑子有些混沌，似乎有怒气从心底冒出，可又有另一番声音在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小昭那个姑娘，是喜欢暮光的，楚意看得出。

可是，那为什么她放弃了暮光呢？

楚意开始仔细回想起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企图从中找出什么证据，可是，那些话是她在那个时刻随心而发的，如今想要复刻出来，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穿着蓝白色病号服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披露出来的眸子却不见了往日的柔和，那里此刻盛着锋利：“我们不会分开的。”

楚意蓦地看向他，好像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

那是她刚回国的时候，也是年幼的暮光从部队里出来的一年后。

因为看儿子性格有些孤僻，所以她托人领养了一只小狗带回来，想要活跃一下家里的气氛。

那时候的暮光在第一眼看见小狗的时候眼里就闪烁着光芒，他很喜欢那小家伙。

后来啊，有了小狗的存在，一直冷冷淡淡的孩子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然后，有一个暑假，暮光去参加夏令营了，回来的时候小狗却不见了。

那是楚意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焦急，他问妈妈小狗去哪了。

楚意告诉他，小狗送人了。

暮光不信，也不肯接受，他一直追问着小狗的下落，可爸爸和妈妈谁也不肯告诉他。

然后，他便每天放学都去找，挨家挨户地寻找，那时候还是初秋啊，秋老虎很热的，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日复一日地走过大街小巷，连好不容易脱离训练养回来的白皙肌肤都晒黑了。

直到有一天，他因为太晚回家，走夜路时掉进了路边的小池塘里，幸好在军营里学了游泳，又有路人看见帮了忙，他才湿漉漉地爬起来，又自己走回了家。

楚意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告诉了他实情。小狗没有送人，小狗是得病死掉了。

夫妻俩怕儿子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所以才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得知真相后的暮光果然不再寻找小狗了，楚意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儿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伤心难过，可直到她有天半夜去给孩子盖被子时，才发现了枕头上还未干涸的泪痕。

第二天，她问暮光再领养一只小狗好不好，可那孩子摇了摇头，说了句：西西只有一个。

西西是那小狗的名字，因为那只小家伙总是喜欢咧开嘴吐着舌头，整天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所以就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那孩子从小便是这样，认定的东西，从来不肯轻易放手。

楚意忽然意识到，这两人的羁绊不会就此结束。

这一夜并不平静，简昭离开医院以后，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圆圆早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简昭一打开门，便被她扑了个满怀。

小狗总是长得很快，曾经一只手就能抱起的小奶狗现在跳起来已经能够到简昭的衣摆了。

简昭蹲下了身子，看着欢腾的圆圆，眼泪，忽然就这样一颗颗掉了下来。

她还记得，圆圆是暮光在毕业前送给她的，因为要去首都实习，他担心她孤单，所以让小狗子陪伴着她。

她说给小家伙起名字叫圆圆，这样子就和暮光的小名团团凑成一对了，团团圆圆，多好的寓意啊。

可是，这个美好的词汇终究是要被打散了。

简昭埋头大哭起来。

她一如四年前，选择推开了自己最爱的人。

与当年不同的是，此时的她并不是分不清自己的感觉，而是恰恰清楚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就是因为知道爱着对方，才更无法接受对方受到伤害。

当害怕和担心盈满了整个胸腔，也同样会淹没了一切不舍，她放手了，心还却还留在思念的沼泽里。

初升的阳光划破了黑暗，这一天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太阳从东方升起，晨跑的人沐浴着朝阳从树荫下跑过，而同样走在这一片绿叶下的简昭却不一样了。

她又重新变成了一个人。

今天是新生开学报到的第一天，比他们这些老生提早了一天。高考已过去两个月，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告别了挑灯夜战的青春，开始了新的旅程。校园里，早已可见来到学校报到的新生们。

今年，她就要大三了啊。

而他，也已经毕业了。

残余盛夏热烈的暖风肆意张扬地卷席过每一个人的衣角，纠缠着不同人们的气息，又有多少人的命运会在此刻发生改变呢？

每一张年轻张扬的脸庞都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盼，他们步履轻忪，像是踩在云端。

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儿从简昭身边经过，她忽然蹲了下来，蹲在这匆匆人潮间，任凭哭声撕裂喉咙。

一年前，也是这一天，新生报到的日子，她刚刚返校，确立了自己的心意。那时候她也如此时一般行走在一片新鲜血液之间，忽然很想念那个人。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还在上海实习没有回来，于是她给他打了电话。电话没有接通，她很失落，也像此刻一样蹲在地上埋着头，然后，他忽然将电话打了回来。

他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想他了。

后来，他真的回来了，他们阴差阳错在古镇相遇了，也在那儿确立了关系。

时过境迁，她又回到了新生报到的日子，可是，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打电话说我想你的那个人了。

一如四年前她说出不可能三个字以后跌坐在草坪上哭泣，四年后的她也同样在说出分手以后失去了整个世界。

她后悔了吗？

不，重新回到那一刻，她可能还是会做出那个决定。

只是，她割舍不下，即使想的很清楚了，她的心脏还是会告诉她疼痛的感觉。

她是人群间的异类，悲伤至极的气息与这朝气蓬勃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人停在了她的身边，喊了她的名字。

可她沉浸在纠缠的思念与不舍中，并没有听见，终于，那人拍了拍她，带着一声叹息。

简昭缓缓抬起了头，满面泪痕的模样让对方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清丽的嗓音有几天没听见了，来人是林珊。

宿舍门被人推开，久违而熟悉的气息钻入了鼻翼，唤醒了昔日的回忆。

宿舍里的人都在，杨羽歌正坐在电脑前看剧，顾伊拿着一支冰淇淋也凑在一旁，听见门口的响动，两人都回过了头。

“简昭！”顾伊很是惊喜。

“怎么今天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回来！”杨羽歌也站起了身，不过很快，她就看见了对方通红的眼圈。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来。

简昭才压抑住的酸楚又像泡泡一样冒了出来，她赶紧侧过脸去，平复着心绪。

林珊站在她的身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们简昭马上要搬回来了，我们寝室又要齐了。”

她这话一出，另外两人都愣住了，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怎么好端端的要搬回来啊？那暮学长怎么办？”顾伊脱口而出。

杨羽歌心思细腻一些，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林珊看了一眼简昭，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替她说明，却听见简昭的声音响起：“我们分手了，晚上我回来住。”

空气好像被按了静音键，只能看见顾伊和杨羽歌逐渐睁大的眼睛。

片刻后，顾伊的声音像连珠炮弹一般喷射而来：“不是，这怎么回事啊？真的还是假的？你不是开玩笑吧？为什么啊？”

“好了好了，别问了，知道结果就好了，下午要是有空的话就帮忙搬一下行李。”林珊挥开了叽叽喳喳的顾伊，领着简昭去到了门外的阳台。

玻璃门隔绝了声音，林珊这才开口：“真的想好了？”

简昭面色很苍白，她点了点头：“他值得更好的。”

林珊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你就是最好的。”

简昭看向她，寂静的眼里淌着微光。

“我看得出来，你还很喜欢他，至于你们俩为什么分手了，我只想知道，是他犯了什么错吗？”林珊的目光灼灼。

真正的朋友便是这样，任何事情发生了，她首要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有没有受欺负。

简昭被她这副护犊子的样子逗笑了，驱散了几丝沉重。

她摇了摇头：“不是他的原因，是我提出分手的。”

“为什么？”

可能所有人都会有这个疑问吧，毕竟不论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彼此明明都很相爱。

阳台上洗干净的衣服泛着淡淡的清香，有风吹过，带起几丝人间气味。

简昭嗅着这清香，好像又闻到了那人身上带着的淡淡栀子花香。

心脏有了反应，宣告她的不舍。

她捏紧了衣摆：“因为他很爱我，可能把我放在了除家人以外最重要的地位上，心无旁骛地爱着我。但是，我却做不到这样。”

她垂下了眼帘，看着楼底的行人：“除了爱着他，我还欠了别人的情。我没有办法纯粹地爱着他，反而会因为其他人的事情而让他受到伤害，我不想这样。”

“因为叶曦辰？”林珊问道。

“他是第一个保护我的人，也是他陪着我度过亲人离世的那段痛苦日子，现在他遇到了困难，我不能撒手不管。”简昭抬起头。

“那你是要和他在一起？”

“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简昭的回答很坚决，“我并不爱他。”

“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暮光分手呢？”林珊想不明白。

简昭对上她的眼睛：“因为我有别的羁绊，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好受，我配不上他这样的爱了。”

林珊怔住。

“你看，他已经因为我放弃留学了，现在又因为我的事情车祸住院，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简昭看着她。

“他已经因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可现在你们分手了，那他之前所做出的牺牲不就白费了吗？”

“可如果情况并没有好转呢？如果以后他还要因为我受到各种伤害呢？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分开呢？”简昭的嗓音有些嘶哑。

林珊摇了摇头，眼里是不认同，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简昭，你为什么犯了和当年一样的错误？”

简昭的身子一僵，像是被人戳住了要害。

“你总是会猜测事情里最糟糕的那个结果，然后因为这个结果而踌躇不前，最终给出了错误的答案。”

林珊是了解简昭的，她见过简昭因为做出四年前那个错误的决定后所承担的后果。那四年里她无一不在回忆那个改变命运的时刻，曾痛苦挣扎着。

可是，为什么过去了四年，她还是犯了与当年一样的错误。

林珊不懂，爱情本就是那么复杂，她真的无法参透半分。

有敲击玻璃门的声音响起，闷闷地鼓动着空气。

林珊回过头，打开了一道门缝。

顾伊探出脑袋：“快12点了，我和羽歌约好下去吃饭，一起去吧。”

林珊看了眼外头的阳光，的确已经在头顶了，她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对简昭说道：“下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