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苦海佛缘（1/1）
清溪铁匠铺内，昏昏沉沉的蔺祖阳被外围的吵闹声弄得难以入睡，自己大抵也猜得出原因，看来自己即将告别清溪了。
“诸位，肖某知道各位乡亲的想法，但祖阳现在身体不适，劳请各位暂先回去，择日再来，肖某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肖十七守在铁匠铺大门处，生怕众人一怒之下冲进房内。
“那个灾星必须离开，谁晓得待会又招来些什么？”李文安用刻薄的声音刺进房内。
“对，必须离开！”众人纷纷跟随说道。
房间内，蔺祖阳搀起身子，靠在床头，斜望着上方，万千情绪钻进心头，这是蔺祖阳第一次体验五味杂陈的滋味。
“祖阳，你先好好休息，别理会外边那些人。”肖月安抚道。
令狐九才双手负后，背对着蔺祖阳，问道：“离开清溪后打算去哪里？”
蔺祖阳摇了摇头，又说道：“去哪里都行，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把这些年所欠缺的补回来。”
“哦？那岂不是要从念书学艺开始？”令狐九才不免惊讶这娃儿竟然选择不涉足江湖。
蔺祖阳点了点头，令狐九才又问道：“要去焱城吗？”
“对呀，祖阳，你不如跟我们去焱城，这样一来我们……”
肖月想着蔺祖阳去了焱城一来是可以得到师尊的保护，二来是自己有个玩伴，如此甚好。只可惜蔺祖阳扫兴道：“肖月，我不去焱城，我有一个地方想去，任何事情在我去完那个地方后再考虑吧。”
“那个地方？是欲泊老兄告诉你的地方吗？”令狐九才猜测。
蔺祖阳也不避讳，知晓令狐九才与张欲泊的关系，于是说道：“是，是师尊生前给留给我的消息，说是时机到来便去天灵峰找一个人。”
“天灵峰处是人世与龙域的分界，位于人世最南处，也叫做天南峰，既然是欲泊老兄的安排，定不会让你吃亏了去，老夫也不强留你与我去焱城，只是你记住，以后若是厌倦了，随时可以去荡剑山庄找我与肖月。”
听令狐九才如此说来，蔺祖阳对令狐九才的厌恶也少去几分，而今天众多势力的到来也让自己似乎理解令狐九才将自己藏于清溪的原因。
房内沉寂片刻后，蔺祖阳起身下床来，在床底下翻找一番，马尾辫上挂满了蛛网与灰尘，蔺祖阳也被灰尘刺激得咳嗽与喷嚏不停，终于抱着个小木盒子出来。
蔺祖阳将盒子上覆盖的灰尘拂去，将盒子翻开，内中是一件白色罗裳与一面铜镜。张欲泊知晓自己钟意男子装束，所以特意替自己买下的这件衣裳，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时间穿过，更不愿意在搬柴送铁时将衣裳弄脏。
“令狐老贼，你先出去，肖月，帮我打盆水来可以吗？”
两人诧异蔺祖阳的转变，其眼神当中多了几分坚定，令狐九才也不多说，便离开房间，肖月点头应允后便打了一盆清水放在门口，随后也随令狐九才一同在外等候。
“师父，祖阳怎么突然跟换了个人一样？”肖月小声问道。
令狐九才微笑不语，肖月实在是见不得这般装模作样的神情，捶打了令狐九才手臂一下，白了一眼道：“臭老头装什么装，切！”
铁匠铺外仍若菜市嘈杂，而房内的蔺祖阳内心如若静水，蔺祖阳解开马尾，长发披肩，再卸下外衣、中衣……此番才见少女模样，蔺祖阳轻轻拂水，将脸上黄泥与碳屑洗去，显露天然的颚线与高挺的鼻梁，看着镜中俊朗的自己，蔺祖阳不免微笑，这般模样让自己感到陌生，上次照铜镜已是六七年前……
门外两人更是捉急，皆好奇蔺祖阳出来之后是什么模样，过了晌久，咯吱——
房门拉开一道缝隙，房内嘻嘻嗦嗦传来梳理衣袖的声音，接着便是蔺祖阳洪亮的声音，在说道：“我好了。”
一改往日模样，少女散发如幕，鲜衣俊颜，翘首抬眉，星眸泛灵。
肖月惊得收不住下巴，心想多年不见，祖阳竟长得这般俊美。而令狐九才也不禁内心惊讶蔺祖阳的转变。
……
“肖十七，你再不让开连你也赶出去！”李文安越发刻薄。
而此时，铁匠铺内中传来洪亮声音：“各位，多谢这些年来各位的帮助与谅解，蔺祖阳在这谢过各位。”
只见蔺祖阳到铁匠铺外给所有邻里深鞠一躬。随后又道：“各位不用心急，我会在日落之前离开清溪，恳请各位留这么几个时辰让我与肖阿叔、肖月做个告别。”
“我不管，你现在就要离开！”李文安嗔怒，将眉眼挤弄得像一团皱麻。
但其他邻里似乎不愿意与这妇人一同刻薄，众人议论道：“不差这几个时辰，尽早离开便可。”“我也觉得，咱们没必要做的这么无情……”
尽管如此，但李文安仍是咆哮不断，似乎与蔺祖阳有什么深仇大怨，就在李文安大声吼叫之时，房内一道红色剑影飞窜而出，定眼一观，肖月持剑抵在李文安咽喉，厉色道：“再叫一句试试！父亲与祖阳的性格皆温和，不喜争斗，让你这厮甚是嚣张，但我嗜斗好争，你若是再叫唤，我便一剑劈了你，你敢试吗？”
话语毕，李文安本想再起哄，孰料肖月内力微驱，肉眼可及的剑气将李文安长袖割成碎片，同时肖月手中之剑再前进三分，剑已染血。
李文安再无先前气焰，连忙后退，腿脚都在哆嗦，也不好再讲什么，便穿过人群回了家去。众人也如猢狲而散，纷纷离开。
“肖月呐，清溪村内的人多多少少都对我们有恩情……”肖十七虽是不愿与村民争执，却也没责怪肖月的意思。
“爹，我知道，对我们有恩情的人我绝对不会忘，但是这个李文安欺人太甚！而且当年他可是少数拒绝我们进入清溪的那群人当中的。”肖月噘着嘴，明显有些气愤。
“多谢你，肖月。”蔺祖阳致谢道。
而肖月眉头一皱，嘴巴一咧，将手搭在蔺祖阳肩上：“说什么呢？三八一样，你我如同兄弟一般，谢字都是多多讲的。”
令狐九才禁不住眼前这番逗乐的景象：“两名少女勾肩搭背，在称兄道弟，妙哉。”
而肖十七却是一脸惆怅，心忧：“女儿怎么成了这般性格？比男儿还要豪迈，又喜好争斗，日后谁家男儿敢娶？”
“祖阳今日便要离开清溪，好好尝一尝阿叔的手艺。肖月，你去清溪抓几条鱼回来，为父去买肉，令狐先生乃是贵客，房内休息便可。”
令狐九才捋了捋白须，悦道：“甚好甚好。”
肖月不悦地噘着嘴，“臭老头算什么贵客？”虽是不悦，肖月跺了跺脚后便大步往清溪走去。
“阿叔，我也去帮忙吧……”蔺祖阳说道。
却被肖十七厉色制止道：“不准，今天是为你做送行饭……”说到此，肖十七叹气连连，如此多年，早已经将蔺祖阳当成自己女儿一般，只不过自己现在竟然没任何立场与理由挽留，即使自己百般不舍……
心中念叨着，说着话竟也不由地哽咽起来：“祖阳，你……你就在铁匠铺与令狐先生安心休息，等阿叔与肖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这么多年了，祖阳还没尝过阿叔真正的手艺吧？以前我们为了省钱，每天皆是图个温饱而已，今天让你好好尝一番……哎！不说了，先去买食材去了。”
蔺祖阳轻嗯一声，随后将头扭过去，不敢再看夕阳下肖十七的背影，到清溪这么多年来，这一幕是自己体会到最为温暖的一幕，可天意弄人，温暖方及片刻，却又要宣告离去，还不如从头至尾都不体会这感觉……温暖离去后带给自己的失落与抽离感。
来到清溪的肖月驻足原地，自己虽是功夫加身，却对这捕鱼一窍不通，还是说用钓的好？而且自己又不知道哪片水域的鱼多。
一筹莫展，肖月开始沿着清溪河流散起步来，顺便观察水里的情况，走了数百步，完全看不出差别，却见前方一身着袈裟者正垂钓。
便走近询问道：“秃驴，这个地方有鱼吗？”
“这河段水体黄褐、水流缓慢，又有如此多的水草，自然是有鱼。”世广梵栖并未因为肖月称呼自己秃驴而生气，反而在向肖月详细解释。
可肖月看世广梵栖身边的木桶空空如也，嘲笑道：“那这是你的钓鱼技术太差吗？一条鱼也没钓到。”
世广梵栖呵呵笑了两声后，指着自己手中用断桃枝做的钓竿，道：“姑娘且看，贫僧的钓竿。”
“嗷，原来是个傻子，连钓线也没有，听闻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人家起码还有钩，你这线都没，指望鱼跳上进你的木桶吗？”肖月摇了摇头，一开始还以为此人是什么高人，听闻高手皆喜欢做一些奇怪没逻辑的事情，但这分明只有傻子才会做，肖月只想离世广梵栖远一些，省得沾染了晦气。
“任何事物皆由缘分产生联系，就好比这水中的鱼与贫僧手中的钓竿，加上缘分便有了联系，而姑娘的到来，正完成了这根钓线。”世广梵栖话语方毕，只见其用力上提桃木，一条大鲶鱼窜出水面，一头跃进世广梵栖身边的木桶，摆首摇尾一番，安静停在桶内。
“怎么……可能？”肖月瞪大眼睛，吃惊不已。
世广梵栖自信微笑，“缘至而已，此鱼赠姑娘，贫僧相信此鱼不会凭空进入贫僧的木桶，应是姑娘有需。”
“还真是个高手……”肖月内心重新评判眼前这秃驴。
肖月回过神来，接过世广梵栖的鱼，也不再像之前无礼，“多谢老先生，请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无姓无名，唯有法号世广梵栖，若缘指引，天之西、佛之海、中浮屿、祈音寺。”世广梵栖边说边向肖月走去，直到两人擦肩而过，待肖月回首，世广梵栖已不见了踪影。
“好厉害的秃驴，臭老头的轻功也不见得有这么厉害。”
啊——切！
铁匠铺内令狐九才打了个喷嚏，“肯定是肖月这妮子在咒骂我。”
蔺祖阳隔窗望着天边，完全没听见令狐九才得话语。
“蔺娃儿。”
“蔺娃儿！”
蔺祖阳回过神来，“叫我做什么？”
“现在肖十七与肖月皆不在，同我聊聊天如何？”令狐九才斜眼看着蔺祖阳说道。
蔺祖阳轻嗯一声，令狐九才猜到这妮子内心还是没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便说道：“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强行改变自己的性格，现在的你无非是在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可你现在心境不够，勇气能持续多久？还不如将这部分勇气留在去追寻人生答案的路上，至少在这铁匠铺你不用耗费任何勇气。”
“我……真的好迷茫……”蔺祖阳吸了吸鼻子，将头微微上仰，夕阳将蔺祖阳的眼角照得红润。
令狐九才站起身来，一边往铁匠铺外走去一边说道：“迷茫什么？至少你现在仍是天下第一人张欲泊的徒弟蔺祖阳，而且你还没完成你师尊的遗愿，都还没去到天灵峰，有何迷茫？老夫先出去买些酒，你先在此休息吧。”
说是买酒，其实是令狐九才刻意让蔺祖阳一个人冷静思考，可惜现在没有能倾听这个少女心声的人，即便有，那也不会是自己。
……
来到村口贩肉处，肖十七如今“一掷千金”，大改从前风格，肉铺老板何喜也是乐得收不回下巴，“肖匠师，今天怎么这么阔绰？平日里买肉都是按两来称。”
“这不是……祖阳要离开了嘛，买些好肉吃上一顿。”
见肖十七垂头神伤，何喜缓缓道：“这个丫头啊，命不好，一开始我们也没这么抗拒她，你也知道她在外的名声，要怪就只能怪那个紫微无忌，还有就是自从她来了清溪，清溪就风不调雨不顺的，稻谷收成一年比一年低，就连清溪河流也在去年断流过一次，你说这这这……”
“爹！爹！”何喜正与肖十七交谈，只听见自己的小儿子大老远跑过来，不停叫唤着自己。
何喜不耐烦道：“做什么？瞧你急成这样，有什么事情？”
何喜的小儿子何荣也是被蔺祖阳当时殴打的对象之一，何荣喘了两口大气，一边用手比划一边道：“爹，铁匠铺那个男人婆变得好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