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中章其三:孤独旅程(1/1)
“我从来不是个软弱可欺之人。”
说这话的时候,慕子煜嘴里还叼着从她脸上硬撕下来的一片肉。
“今天你我只有两个结果。”
不想再与她有任何交流,也不想再有任何回转余地。
眼中厌恶的神情没有一点掩饰,像丢垃圾一般,将嘴里那片肉连带着自己口腔中的血一口吐开,落在黑暗中,被那扭曲的人影争夺而去。
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在黯华之上,自她胸口淌出的鲜血成为此刻世界的唯一色彩。
绽放紫色光芒的鲜血溅射在两人身上,犹如夜晚霓虹闪烁,在这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无比醒目。
那血液凝固冻结,又死死嵌入皮肉,灼烧灵魂,炙烤肉身。
遍布全身的痛苦,让慕子煜越加疯狂,愈发愤怒。
只愿此刻化作一头野兽,将眼前的人撕扯碎片,将她的血肉都吞下肚去,将她的灵魂都嚼成残渣,彻底抹杀存在。
可惜慕子煜到底是个人。
黯华已经完全刺穿了她的心脏,赤红色的灵气在她体内肆虐,一路破坏,一路摧毁。
那与天灵一般无二的脸上不光少了一块肉,现在更是多出了数条漆黑的裂痕。
没有血液流出来,只有更加浓郁的黑色雾气。
她没有反抗,甚至连话也不再说,只是冷冷看着的,漆黑的瞳孔中甚至都反射不出一点光,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黑暗。
只是慕子煜也不知,为何此刻的自己会如此愤怒,如此疯狂。
唯有杀戮嗜血的欲望在催促着他,催促他继续,将眼前的一切尽数毁灭。
像是要将她整个身体都剐开,手中黯华不再只于心脏一处,极快的刀锋配合上狂暴的怒火,硬生生将眼前之人一分为二。
默默不语,她的一双眼睛却仍是紧盯着。
大脑都在颤抖,难以言语的疼痛再度袭来,就在慕子煜忍不住扑入黑暗继续攻击的时候,金色的影子猛然破开虚空,狠狠抽在他身上,卷起他便快速后退。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那被分成两截的躯体却诡异的又聚合在一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伤痕,淌出黑色的血。
“咱们,下次再见。”
“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呵呵呵呵,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
此刻完全被愤怒火焰吞噬的慕子煜应该还没有发现,他手上的黯华已经少了一只眼睛,金色的龙尾上,也没有了那朵紫色的火焰。
“请,睡一觉吧。”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天。
会有全新的太阳,会有全新的故事。
速度越来越快,无数的光影在离自己远去,慕子煜想要喊叫,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再见了,主人。请您忘记这一切,认真活下去吧。”
金色的戒指在逐渐开裂,在慕子煜充满恐惧的目光中碎成万千尘埃,闪耀着微弱的光,落下无底的深渊。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山边的太阳刚刚升起,撒下一地辉光。
...
...
...
弈玄有些意外。
今天他不应该出现这里的。
这个已经离开玄天门十年的弟子,今天应该出现在前往旭明国的路上,而不是在他这玄天门。
除非,他出了什么事。
余景相已经到了面前,弈玄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点问题。
他的眼睛清澈如水。
一潭死水。
已经接受天地之光洗礼的他,却好像不怎么受灵气待见,本该出现的灵域也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
他没有受伤,灵气运转正常,识海通明,灵魂无垢,意识清醒。
“师尊,徒儿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自己,按道理是应该很激动。
但在这激动下,还隐藏着些其他的,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恐惧,兴奋,还有些疲倦。
他在害怕什么。
“徒儿无能,未能达到师尊的要求,提前回来了。”
不对,他和自己生活了这么久,自己不会因为这样无聊的事去责备他。
他在害怕什么。
背上,手上都有些伤痕,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伤痕了,近段时间他并未与人交手,从他身上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
看来离开以后他也遇到了很多事,可这些伤有这么严重吗,就算是天地之光也不能将其抹去。
这是诅咒,封印?
也没有,自己留在他体内的力量还在,他未曾遇到过绝境。
他修炼的只有自己传授给他的功法与心法,他本该遇见的机缘,难道都错过了?
看来他已经逃出来了,走上了自己的路。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可如果那些机缘都错过了,他这十年,又在做些什么呢?
如今他又回来了,他又想做什么呢?
“回来就好了。起来了吧,景相。”
弈玄虚扶起跪在地上的余景相,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只静静看着,心中独自想着。
难道他,已经遇见过那些东西了么。
三阳宴因为余景相的突然出现耽搁了一阵,弈玄与他一问一答就浪费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等到叶宾白报了名,已经是日沉西山了。
有些昏暗,厚重的云彩将最后的一点日光都遮挡住了,暗红色的天空中乌云开始聚集。
今夜将有暴雨至。
春雷之后,万物复苏,蛰虫皆醒。
叶宾白踩着最后的余晖回到了弈玄的小院儿,莲子已经被其他长老接了回来,此刻正在自己房里温习明日要考的内容。
灯光撒在窗户上一片朦胧,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叶宾白踮着脚往他房里瞅了一眼,书案上莲子正奋笔疾书,十分刻苦的模样。
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院里一片黑暗,没有多余的光源。
叶宾白朝院中桃树看了一眼,发现那树下站着有人。
肯定不是弈玄,他没那么高。
身上突然有些发痒,像是有什么小虫子蹿到了自己身上。
一阵风来,带着几分香。
诶,花已经开了吗?
“叶师弟。”
“景相师兄。”
“嗯。”
叶宾白和余景相的交流到此为止,再无后话。
他看着叶宾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自己,又不想让自己发现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一滴雨水落在了脸上,有些冷。
撕裂黑暗的闪电将他从黑暗中拉扯出来,一张苍白消瘦的脸,一双死气沉沉的眼,古怪的,略微向上勾起的嘴角,手背在身后,不停在虚空中点动着,配合着叶宾白的脚步声打着拍子。
又是短暂的闪电,莲子揉了揉眼睛,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只有黑暗,树下的人已消失了踪影。
莲子想起之前师父房里的动静,心中莫名的有些难过,景相师兄多么好的一个人,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叶宾白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有些发寒,头昏脑涨的,他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晃了晃脑袋,准备穿衣起身。
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简单的洗漱清理,推开房门,那株桃树果然已经开花了。
也许是余景相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有些不适应,叶宾白没怎么在意。
踏着雨后朝霞,一树桃花,叶宾白早饭都没吃,赶紧来到了考核场地。
一栋每层都足以容纳百来十人的五层高楼,几十名玄天弟子早已在一楼准备就绪,叶宾白来到自己的位置,黑色的丹炉干干净净,厚重沉稳,用玄铁打造。
虽然在修士的世界中很普通,但在世俗中却也是上等货色。
今天需要炼制的丹药名为〈秋露丹〉,七等丹药,主用于解毒却邪。
检查了一下,药材一共有三份,丹炉所用是离水木炭,火焰温和,容易控制,缺点是火焰太小,主要炼化一些特性脆弱的药材。
虽然已经有弟子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火,但考虑到公平性,弈玄还是决定统一使用炭火来考核。
对于炭火的掌握可是丹药一术里最基本,最入门的东西,就算是大能者可以使用灵火(星火),甚至是天地诞生的先天灵火,但在炼制复杂特殊的丹药时也离不开木炭的辅助。
这儿还得插句嘴,天灵小姐用来炖汤的就是属于她的先天灵火——绛影。
炼制一颗丹药需要耐心和细心。
就算是每种药材年岁相当,可地域不同,生长环境不同,雨水日照,气温空气,灵气流转的不同,都会对药材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
举个例子,北辰大陆北边的九缨草就要比南边儿的长一点,苦一点,药效弱上一点。
整个考核场地里亮堂堂的,映得叶宾白红光满面。
因为这〈秋露丹〉需要用龙眼(桂圆),粟石(一种可少量食用矿石),青珏(一种植物化石)打底,来保持〈秋水露〉这味主药能够在众多丹药融合的过程中不被稀释,所以锤子,凿子,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还以为都搁这儿开矿呢。
处理好了药材,接下来便是成丹。
离水木炭主要还是处理药材,短时间内不会成丹。
叶宾白收拾好,环顾一周,基本大家都进入了最后成丹这一步,慢的也已经将药材处理完毕,准备成丹。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阵丹炉,离水木碳最大的优点就是稳,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都没他什么事儿。
已经有仆役送上了茶水点心,叶宾白离了场,端着一碟子玛瑙酥,找了外围一个清静点的位置坐了。
这酥还是去接莲子的长老顺手买回来的。
色如玛瑙,光泽透亮,入口香甜酥脆,难怪弈玄心心念念的。
“叶师弟好像胸有成竹。”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什么人传来的声音,不远不近,不大不小,又熟悉又陌生,语气既亲切,又带着几分淡漠,那感觉,着实是说不出的古怪。
周围的一些弟子早离了场,三五成群,只留着一些仆役候着炉子。
叶宾白被吓了一跳,嘴里的茶都差点没能咽下去,他四下找了找,才觉只有身后的屏风内足以容人。
“啊,我已经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了,不敢说胸有成竹吧,也是信心满满。”
那人呵呵一笑,又道:“那我便提前祝贺叶师弟了。”
说完,人影一晃,上了二楼。
二楼是天符弟子的考核处,那人难道是这次考核的监考?
莲子……好像在三楼。
虽然都知离水木炭的特性,可总有人放心不下,时不时回到炉边瞅几眼,一个人动了,就会有两个人动,就会有更多人动。
叶宾白不想动,却也不得不动。
他不想特殊,不想引人注意,不想鹤立鸡群。
虽然玄天门里众人都是好的,可从小被送上山门待在弈玄身边,享受着特殊待遇的叶宾白却没有和众师兄弟有过更多的接触。
过于优秀会被人嫉妒,过于平庸会遭人踩踏。
他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平凡,自己的不起眼,自己的弱小模样,隐藏着自己。
虽然这样很不舒服。
却很轻松。
余景相还是那般模样。
脸上不带有任何表情,仔细看着面前送来的〈秋露丹〉。
轻嗅,微捻,细尝。
挑出五颗放在左手边,十二颗在右手边,八颗在中间,他又想了一阵,将右手的捡了一颗拿在手中,过了一会儿,他道:“去,将炼制这颗丹药的人叫来,我有话问他。”
语气平淡如水,教人无法从中揣度。
结果在当天就出来了,第一轮合格者共有十一位,五位需要复考,九位不合格,其中一位因为作弊,用了自带的药材被余景相罚了半年的苦役,取消了一切节日假期与门派恩典。
小宾白的〈秋露丹〉用余景相的话来说就是:“踩着线过关,刚刚好。”
真的就是,刚刚好。
多一分不好,少一分不行。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是武试弟子们的考核,这就比丹药热闹多了。
叶宾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床,弈玄和莲子早就去观战了。
打开门,余景相正从他自己房里出来,对着还有些睡眼朦胧的叶宾白点了点头,飞飞快地去了。
他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异样,叶宾白对着他消失不见的地方挥了挥手,转过头,却暼见了余景相没有关上的窗。
临窗书桌上,画卷有些泛了黄,上面的人儿凭栏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