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番外）省会做题家（1/1）

“这次月考数学成绩，全年级一共就两个满分，还都在咱班。”数学老师笑着公布了这个好消息。

轩子低着头，脸颊有些发红发烧；他盯着第11题说不出话。他倒宁可这题错了，也许他还会开心几分。

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考试的当天。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啊。”轩子听着主任的话，愈发气得心里难受。

刚才他就努力忽略了司马一的大声嚷嚷，但最后两个选择题的答案依旧在他脑内久久徘徊。

“凭什么啊！”轩子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第11题和司马一的答案不一样，第12题虽然一样，但他算了起码半小时才出来。

轩子不想改。想到前一天晚上还在熬夜的自己，他真想跳起来吼一句；司马一作弊凭什么放他走！

他颤抖着手改了11题的答案，心虚和不安夹杂着那份说不出的痛苦，令他整个人有些发冷。但他不得不镇定下来继续完成后边的大题。

“11题比较难，我班就四个人对了。老师来跟大家讲一讲，这题有一个陷阱，如果那样算出来答案就是……”轩子拼命回过神来，竖着耳朵听，生怕漏掉其中哪几个字，但它们好像一排排弹幕从他脑袋里飘过，他根本记不下其中任何一个字。

他瞥一眼司马一，他们都坐在班级的第一排，他正巧可以看见那张对他来说很是熟悉的侧脸。司马一清秀的脸因时常熬夜游戏有些苍白，但却透着健康的粉色，没有因内卷的压力变得黄一块黑一块。稍长的刘海在他低头写字时略略挡住了他的眉眼，但轩子似乎还是能看到他平静的心绪。他的卷子很干净，少有的几行笔记工整而又有秩序。

司马一做题时脑子转得飞快，字迹行云流水，虽不至于凌乱却总不如写笔记时的井井有条。轩子则恰好相反，做难题时吭哧半天，写笔记时反倒才是恨不得把老师说的每个字都速记上去。

“下面跟着老师来看看12题。我就略讲一下，我们还是以基础题为主，这道题不是所有同学的水平都能做出来的……”

“11题，11题！”轩子拼命抄下老师刚刚讲过11题的板书，把自己从走神里拉了回来。

“司马一，听说你这次考试答特别快，12题用的什么方法啊？”数学老师问旁边那人，轩子不看他，却注意聆听了他简略却有条理地诉说了自己的解题步骤。

“哦。”轩子有一点点沉浸了，其实他很想问问详细情况，却因从未与司马一多说过半句话而不好开口。主观上，他的自尊也不允许；老师可以给他介绍更好更快的方法，但司马一就是不行。

课间，鹰眼刚准备窜到司马一位置旁边，却被一个女孩抢先截了胡。

“马一，刚刚第15题第二问我没咋听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这题啊。”轩子看司马一抖抖卷子转转笔：“首先在AC与DE之间画一条辅助线……明白没？”

他那副样子真让人难受。

“喂，喂！下节体育课快点下楼了！”于是轩子听见自己这么说。

“真是显着你了！”轩子才发现围观的好几个女生已经堵住了他旁边的过道，其中一个转过来骂自己时那恶毒的口水差点没喷自己一脸。

“数学100分！果然妈妈给你请那个补习老师还是有作用的，一节课花我大几百呢。”轩子放学回家路上都得听着妈妈掩饰不住地大声夸耀自己。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只觉得有一些不耐烦。

学校提供住宿，但他妈妈非要在门口几千块租个房子，还非要每天亲自接他放学回家。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这样子怪怪的，他也确实总是在被人明里暗里嘲笑。这对他来说很侮辱，但他真的没办法反抗妈妈半句命令。

“今天回去好好做作业，然后好好背英语单词；然后妈妈给你把你这个头发剪一下。”

“我这还得剪啊？”

“剪短一点方便啊。”

“那你给我剪能行啊？”

“去理发店浪费时间又浪费钱，你妈一天才赚几个钱？再说谁看你啊，你现在任务就是学习。你回回考试班上才排第二，你年级排名也这次才刚刚进前十，我是不是夸你两句给你脸了？”

“说一句能回我十句。”轩子默默想着，却懒得说出口和她争论，他可不想为了这点破事吵半天架。

他又想起来了司马一。家长会时轩子看到过他的妈妈，她长相不明艳，却在气质加持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丽；一身素色系的打扮衬得她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知性。她还没坐定，很多还没走的同学，包括轩子，便已经几乎确定了这就是司马一的妈妈。

接着自己妈妈也来了，忙忙碌碌风风火火大呼小叫地绕着自己又询问又叮嘱地忙活了半天。一时间，轩子真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

“你们班第一还是那个司马一吗？”妈妈也滔滔不绝问起了他的事。

轩子很烦他抽烟上网纪律不好。从小的教育就告诉他要把烟酒网络棋牌当成洪水猛兽。但他却在妈妈面前不愿意提到这些半句；问起什么都是不知道，不熟。

“听说他要学文去，我还没想好我选什么，我觉得我都学挺好的……”

“肯定理科，现在就业形势不好，文科出来干嘛？他那小伙，我看他爸妈看着都像有钱人，我们家哪里比得上，学那些你出来能拿几个钱，爸妈这么辛苦花钱供你不容易……”

其实司马一家里只是普通中产罢了，只不过他的父母都受过高等教育，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但比起轩子忙忙碌碌的父母来说，那种似乎没什么焦虑的、云淡风轻的生活态度或许是遥不可及的。

轩子低头沉默了。他其实好像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甚至因为没看进去过几本课外书闹过些笑话。他唯一会感到快乐的就只有老师表扬他的时刻，表扬他扎实的学习态度，优秀的纪律，以及他班长的身份。每次有什么问题时他也经常第一个举手，而司马一却总那么与世无争，往往只有等到情况危急才会表个态。

他真不想自己捡的是司马一剩的，也真不想什么都给他比下去。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压力大时轩子总是一个人流泪，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对他有些残忍，他的努力可怜到有些卑贱。

“我是不是有时候真不如司马一。”第二天，轩子真的在老师给他讲了11题，又讲了三四遍第12题新方法之后哭了出来。他没有朋友可以倾诉，也从来不在同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但他相信这位一向为人和善的数学老师。

“你已经比大多数孩子成绩都好了，你的努力当然是有结果的，你也当然要继续努力才行。如果你只是一直抬头向上去看，只是一味地攀比，那么这条路永远到不了尽头，比到最后你会发现，哪怕人类自身也只是脆弱又渺小的。”

“谢谢老师。”轩子擦擦眼泪，泪眼模糊中，看到老师桌上的一本《三体》。

“你毕业后，也可以多有一些课本以外的知识，对你自身的成长是很有价值的。”老师拍拍轩子的肩膀：“快回去吧，你妈妈还在门口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