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叶隐于林（1/1）
临安市第三人民医院。
“季明志的家属在哪里？”一名头戴护士帽的女护士匆匆走到候诊厅放声喊道。
叶辰早已经如坐针毡，听到季叔的名字后赶忙来到护士跟前。
“护士，我叔叔他怎么样了？”
“病人现在肿瘤恶性病变急需手术，如果同意手术的话要尽早筹措手术费用。”
“手术，当然要手术。”叶辰先是忙不迭点头，犹豫片刻后又小声问道，“手术费用大概需要多少？”
“五十万。”护士丢下话音头也不回地离去，转身步入昏暗的廊道。
像是中了虚弱散，冰冷的数字狠狠敲击在叶辰心头，使得他无力瘫坐在地上。
叶辰的父母自他幼时便失去了音讯，是季叔将他一手带大。
对于他来说，季叔无疑是最重要的人。
可五十万对于他这样一个上门女婿来说，无疑是一笔超出能力的昂贵费用。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他十指用力抓取着冰凉的地板，指节阵阵泛白，对着惨白的壁廊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良久，叶辰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自嘲一笑后起身拍了拍裤腿，安静地离开了医院。
夜晚的临安显得很是繁华喧嚣，只是城市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并不如它表面上那般风光。
数不清的人们在为了生计而苦苦挣扎，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般见不得温暖的光。
叶辰一个人来到了海边，呼啸的风拍打着他单薄的衣衫直作响。
他就这么动也不动，足足发呆了四个小时。
人群熙攘，夜色渐深。
往来的车辆几近于无，城市也渐渐归于平静。
“恐龙抗狼抗狼抗。”
“恐龙抗狼抗狼抗。”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静谧，也拉回了叶辰飞散的思绪。
他活动了下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接通了电话。
让人不舒服的声音顺着手机传了过来。
“喂！叶辰，不是说了今天同学聚会吗，你怎么没来？”
“听说你这几年混得挺不错的，都当上了林家的倒插门女婿，怎么，发达以后就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了吗？”
“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几道刺耳的笑声。
叶辰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原来今天是大学同学聚会的日子，可季叔病危，他哪有劳什子心情去参加这种东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这通电话尽管恶意满满，但何尝不是给了叶辰最后的希望。
叶辰脚踩着泥泞，污浊的积水四溅，渐渐渗入他的鞋面。
他来到路边招手叫停了辆计程车，照着微信群聊里分享的地址而去。
......
打开车门，面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酒店，与叶辰朴素的穿搭格格不入。
炽热明亮的灯光打在身上让他很不自在。
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踏上铺着镶金边大红毯的台阶。
此时一个装潢豪华的包厢内，二十来人正推杯换盏，男男女女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彼此阿谀奉承，虚伪谄媚着。
一串沉闷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让原本火热的氛围骤然有些冷却。
得到示意后，酒保拉开包厢门口。
门后是面容清瘦，胡须拉碴的叶辰。
二十来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不停打量着，有鄙夷，有不屑，有讥讽，有疑惑，有好奇......
当然，最多的自然是鄙夷。
他进来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苦思冥想着怎么才能借到钱。
他不找麻烦，麻烦并不因此减少。
在被众人围起来的人堆里，一身高级定制名牌的李军满面春风，晃着酒杯迈着王八步靠了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大学的名人叶辰吗？您能赏脸来参加这次聚会还真是难得。”
“听说您现在可了不得，当上了林家的倒插门女婿，想必日子过得肯定很不错吧。”
“吃穿都不用自己掏钱，这日子过得真让人羡慕啊！”
李军刚说完，身后尖嘴猴腮的周岩已经忍不住要表现自己，连忙接上了话头。
“你大学的时候不是很能吗？搞了半天，还不过是当了条上门的狗。”
叶辰眉头紧蹙，但也没有反驳什么。
见叶辰没有反应，周岩心里更加得意起来。
显然，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周岩从桌上捡起一根骨头，上面还带着没剔干净的肉，主动走到叶辰近前。
“看你这穷酸样想必还没吃饭吧，喏，嘬嘬嘬。”
他摇摆着骨头，脸上的得意愈发旺盛。
“你！”
叶辰见状怒上心头，拳头紧握得发紫。
可这次来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在座的男生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神色里面满是戏谑。
而女生们更是在窃窃私语，眼神里的鄙夷愈发浓烈。
大学时期的叶辰可谓是十分耀眼，无论是学业还是文娱方面都非常优秀。
再加上他俊朗的面貌，一个人便包揽了大学城表白墙大半的篇幅。
那时候的女生，十个里最少也有七八个对叶辰暗生情愫。
可叶辰对这些示好始终表现得不冷不热，从未传出过什么绯闻。
日子久了，叶辰成为了男生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家私底下都对他无比妒忌和厌恶。
大三的时候，叶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退了学，从此大家再没有他的讯息。
为此女同学们无不扼腕叹息，男同胞则是暗地里偷偷叫好。
再听到叶辰这个名字，他已然成了林家的上门女婿。
自从打听到叶辰倒插门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处境也十分艰难，男同胞们以往心里的不平逐渐被病虐的快感所取代。
听到周遭传来各种难听的评价，叶辰心里愈发不好受。
同学聚会成了众矢之的，换谁来也不可能坦然处之。
叶辰一一赔笑，众人觉得没意思便不再继续挖苦他。
聚会临近尾声，他趁机坐到了黄珊珊的身旁。
踌躇一会儿后，他低三下四道：
“珊珊，我想向你借一点钱。”
黄珊珊家境不错，在大学时期是叶辰的女朋友。
她曾经为他与人起了不少冲突，甚至扬言过这辈子非叶辰不嫁。
叶辰指望她念及旧情借钱给季叔手术，自己再努力偿还债务。
可现在，她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厌恶。
“叶辰，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会和你在一起，你看看现在这个窝囊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辰并不死心，继而开口道：
“珊珊，我叔叔的肿瘤恶性病变了，手术费用需要五十万，你能不能帮帮我，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上的。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叶辰当牛做马绝不推脱！”
“五十万？叶辰，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张口闭口五十万，你配吗？我看你全身上下五十块都不值！”黄珊珊听到五十万后嗤笑出声。
叶辰看着眼前的黄珊珊觉得有些陌生，心里隐隐有些刺痛。
她身上的天真烂漫似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的市侩，是被社会污浊过后的势利。
“珊珊......”
“够了！”黄珊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冷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借你钱的！你这种倒插门的废物，连叔叔快死了都要求别人借钱！要我说，你还不如早点下去陪你叔叔！”
周岩早就在一旁偷听，听罢后大声讽刺道：
“珊珊是你叫的？要知道，珊姐现在可是李总的女朋友，我劝你这个倒插门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凭你也想和李总抢女人？”
“借钱？”一旁的李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故意用夸张的口吻说，“叶总，您可是林家的女婿，怎么会沦落到要向别人借钱呢？不会是林家给的生活费不够用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周遭随之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李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掉出来。
他上前拍了拍叶辰的脸，惺惺作态道：
“叶总要多少？五十万是吗？”
“哎呀，这么点数目哪里需要叶总亲自出马！”
“不如这样吧叶总，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头，再干了这杯酒，我立马让人去银行背五十万过来，你看怎么样？”
言罢，他把手放在黄珊珊丰润白皙的大腿上来回摩挲，放在鼻尖用力嗅了一口。
“真香啊！让我想到了她的第一次！”
周岩把酒杯推到叶辰面前，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他的脸。
镜头下的他显得无助，迷茫。
这杯酒是叶辰看着李军让人从厕所里接出来的，黄色液体上的泡沫和升空的热气都在不断摧残着他的自尊心。
看着李军嚣张的嘴脸，和他拼命的念头在叶辰脑海里一闪而过。
可转念想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季叔，他的拳头终究还是松开了。
接连他的膝盖也渐渐软了下去。
见叶辰动作慢吞吞的，狗腿子周岩抓起桌上的酒瓶就往叶辰的脑袋上招呼去。
“乓——”
一道清脆的声响后叶辰的脑袋开了花，酒水混杂着血液顺着他的面孔流淌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