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1/1)
温玉汝换好衣裳出来,提着裙裾轻盈地转了一圈:“如何?”
缙云色的笼烟丝绫鸾衣裁剪得精妙,妥帖地裹住了玲珑的身体,衬得她腰若流纨素,酥雪积成峰,雪肤乌发,相得益彰。
青芜心下惊艳,正想夸赞一句,便听到身边传来自家世子一道冷哼:“不如何。”
“……”您刚刚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温玉汝白了他一眼:“妾身问青芜呢。”
青芜简直要冒出了冷汗,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只能连忙站直了身子,道:“您这身和殿下好生相配!”
大夫人特意做的同一款,不相配就有鬼了。
听到“相配”二字,裴彦钧心下一动,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多嘴。”
什么相配不相配,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温玉汝没再刁难左右为难的可怜侍女,但又伸手摸了摸衣袖上的云纹,端详片刻,觉出不对了。
她蹙起眉头来:“大夫人给各府送夏衣的时候是分开的吗?你们可曾看到其他院子的?”
青芜摇了摇头:“分开的,不曾看到。”
“你下去吧。”温玉汝没有直言,跟青芜安排好明日院里的事宜,让人准备热水伺候世子梳洗,就让她退下了。
裴彦钧却听出了她的未竟之意:“衣服有问题?”
“这云纹的织理,和衣柜里往日的不同。”她走到裴彦钧身前,也拎起了他的衣裾,“和殿下的也不同——妾身这身不是府里的绣楼做的。”
裴彦钧咋舌:“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她如果真是刚过门几天的新妇,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偏偏她不是。前世后来几年伺候太妃娘娘的时候,都是她亲手去绣楼给她安排四时的衣服,生怕有人下黑手,自然了解。
“这个嘛,就是我们女儿家的本事了。”温玉汝含糊了原因,“若只是织理不同也算不得什么,但唯独我的不一样,实在让我不安。”
但她把衣服扯了扯,感觉质地不错,织工也好——毕竟也没有哪个傻子会拿件伪劣的衣裳来侮辱世子妃,一穿就能察觉。
那这衣裳到底有什么问题?
或者只是她多心了?
“不穿便是,柜子里还有其他置办好的衣服。”裴彦钧也伸手摸了摸,只感受到延光锦丝滑的触感,根本看不出到底哪里和自己的不同。
“不行,后日寿宴的衣服府上人都是这次做的延光锦,同样的款式,偏生我的不一样,太招眼,外人也会胡乱猜想,说不准还以为我被排挤呢。”
“让弄雪再另外备着一身衣服。”裴彦钧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道,“如果遇上什么事,派知柳去男宾那里只会我一声。”
“……殿下,您待妾身这么好,真让妾身惶恐。”她着实有些心情复杂。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我不过是为了感谢你救了祖母罢了。”
温玉汝沉默片刻,还是问出口:“殿下,如果妾身并不会医术,一开始也没有和您做那个一年的约定,您现下会如何对待妾身呢?”
“……”裴彦钧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蹙起眉头,“自然是互不打扰。”
他承认,一开始因为对温怀济的厌恶,又十分反感婚事被设计,难免会迁怒这个塞过来的妻子。但只要她安安分分,他也不会真得故意为难她。
“如此,我明白了。”温玉汝点了点头,眼神清明起来,十分随意地上了榻,掩被睡下。
她明白什么了?
裴彦钧不明所以,望着那道背影,涌上些不明的心绪。
那日一番越矩,他总是不由自主生出些遐思来,这种失态和失控,并非是他想要的。红颜枯骨断人肠,没有情爱,却生了欲念,是何等不齿的事情。未免又受到蛊惑,他还是离她远些为妙。
她这一问,也是提醒自己,他们二人如今不过是一时的交易而已。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冷了冷,收回了目光。
温玉汝闭着眼睛,却久久没有入睡。
脑海中回忆翻涌,本以为时隔多年早就记不清楚了,如今却又不受控制地摊开在面前。
是新婚之夜空冷的新房,是敬茶时滚烫的茶水。
“世子妃怎么连茶都捧不好,莫不是昨夜身子受累了?”
“新妇茶却摔碎了,实在不是吉兆啊!”
那些讥诮的声音无孔不入。
一丝不苟地立在王妃门前,为了不让人挑出失礼的地方,她的肩背绷紧如快要撕裂的锦帛,强忍着腹中的饥饿,继续等着王妃的指示。
初夏的日头晒了她整整三个时辰,她只觉得脚步悬浮,双耳嗡鸣,周围的丫鬟们面露不屑,偶尔有窃窃私语,毫不顾忌地传出来。
“听说殿下昨夜合卺之礼都没成呢,就跑出去见表小姐了,还在听花阁待了一夜……”
“看来是半点不把这位放在眼里啊。”
她嘴唇苍白,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在染红出来之前,终究没有挺过去地倒了下来。
是谁压抑的哭声和痛呼?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被仆婢按住的弄雪,无情的棍棒往她瘦小的身躯,密不透风地砸了下来。
不!不!你们住手——
“这贱人胆敢冲撞表小姐,差点害表小姐摔进湖里!奉王妃娘娘之命,杖责二十!”
她抱着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弄雪,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去敲开了世子的房门。
新婚夜的第二天,侍女便让她移居厢房,说世子喜爱独居。
“殿下——求您救救弄雪吧……”她放下身段,几乎要跪下来,却在腿弯下来的一瞬间,被人狠狠捏住了下巴。
青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语气阴鸷:“救她?若兰襟真出了意外,她有十条贱命也不够赔。”
他的手指那样用力,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溢出了深深的厌恶:“不愧是温怀济的女儿,真是一路货色。以后不要踏进本世子的房门半步,免得脏了我的地。”
温玉汝猛然睁开了眼睛。
前世那张冷漠的脸和今生灯下情欲未退的模样合二为一,变成一个教她看不透猜不着的裴彦钧。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这段时间的亲密,让她无所适从,忍不住卸下防备,可将往事再次翻开,入眼都是不堪。
如今境地的变化,不过皆是她的医术换来的而已,难得还要真得以为他是对自己好吗?
何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