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没有那一晚，没有（1/1）
冰溪水畔，琼花满枝。
裴成蹊踩在积深许久的雪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这是哪里？
他望了望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这是及冠那年的冬日，祖母赐给自己的。
一位好友勾住了他的肩膀。
“成蹊，护国寺的签最是灵验了，今日咱们可得好生拜一拜，望佛祖保佑明年春闱，兄弟几个都能高中！”
“去去去，佛祖看到你都只有头疼的份，哪像我们二公子？用不着神佛保佑，此番肯定也能进榜！”
“成蹊进是肯定能进的，但名次是个大讲究，既然都来了，咱们还是诚心诚意求一求，若能进个一甲进士及第，分进翰林院，那才是清贵的去处，以后前程无量！”
他抬起头，望着漫天的飞雪，恍惚想起来，是了，这是他下场会试的前一年冬天。
护国寺的红墙被白雪掩映着，肃穆的钟声一敲响，久久回荡在山林间。
笃诚大师将一行人领进了点茶园。菩提树下，他望着点茶的大师，问了问父王和大哥留在寺里的长明灯如何了。
几位好友喝了禅茶，偷偷抱怨这茶太苦，裴成蹊却只作没听见，捧着茶慢慢悠悠踱步到了园里的点茶湖畔。
湖面上已经起了一层薄冰，更多的飘雪静静坠落于上，漂浮其上，欲化又不化，就像他的心一般。
一道袅娜的影子立在盈盈冰溪畔，正聚精会神地做些什么。感受到视线，抬起头来望向了他，露出一张清雅冷艳的脸。
琼花纷飞，映出她的香肤柔泽，素质参红，清丽的眉眼间似乎笼了层冰雾，在她抬眼时徐徐散开，让那容颜犹如云销雨霁时乍破的天光，浑身的气质也和飘雪一般无暇无垢。
他有些移不开眼了。
只是一照面，她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手里拿着的好像是一堆药还是什么草，一丝不苟地用点茶园的水清洗着。这么冷的天，她的衣裳如此单薄，身体看着也瘦弱，怎么在冰湖边洗药？她不怕冷吗？
袅娜的影子如梦似幻，仿佛要和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裴成蹊下意识地想走过去，却像是被什么拉住一样，又停在了原地，怕惊扰天上人。
“成蹊？成蹊！禅茶喝完了，咱们该走了！”不多时，好友的声音响了起来。
该走了，确实该走了……
按照他的记忆，那时候他的确没有再上前一步，面对周围好友或真情或假意的一番奉承，虚与委蛇地周旋了许久。等打发完了他们，再望向点茶湖，已经没有了那个身影。
她来得梦幻，去得也迷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原本他可以问笃诚大师一句，却终究还是作罢。
既然是如梦的邂逅，何必刻意追问，不如交给老天，让他知道他们会不会有缘分。
——不对！
裴成蹊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冷静地旁观，另一半却控制着身体往湖畔走了过去。
“玉汝……”他越走越快，终于在那道影子如雪消融之前又抓住了她。
“别走好不好？”他把她揽进了怀里，心痛如绞，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玉汝、玉汝……”
朱阁绮户，她提起广袖拎起茶壶，稳稳地注入滚水，叶片翻滚间清香四溢，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眸如春水：“二哥，是这样吗？”
他的喉咙滚了滚：“是。”
忍不住抓起她的手，打量着她手指上因为学习点茶烫出的大大小小的水泡。
“二哥……”
“还疼吗？”
“不用这么急着学，时间还早呢，王妃那里再想为难，也不能吹毛求疵。”
“好。”
珠帘轻晃，遮掩住帘下一室春情，锦衣玉立的温雅公子，情难自已，低下头来，将唇映上那只满是伤痕的手。
“不……”她想要抽回去，又被抓住。
“为什么？”
“二公子，霍家小姐……”
他的动作一凝，“我不想娶她，玉汝。”
她低垂着眼睫没有言语。
这才是他想娶的人。
身体纠缠的温度这样的熟悉，他们曾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宛如鱼水密不可分，欢愉和痛苦蚀骨销魂，不肯消退。
“那一晚你明明……”
“没有那一晚。”她的身体轻颤起来，“——二哥，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以当作没有？”他的语气急促起来，眼睛里含了深切的火焰，痛苦之中，深埋心里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的愁绪如山岚，笼住了眼角发梢：“二哥，你敢当着你弟弟的墓碑，再说一遍吗！”
——墓碑？
他后退一步，周围的冰与雪一同迅猛后退，漫无边际的绿草遮天蔽日，他，箍在一座灰暗的坟墓前。
墓碑上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字，“裴彦钧之墓”。
裴成蹊骇然地挣扎起来，又陷入了更深的困倦中。身体不断地上涌着热潮，思绪却清楚得如同凌迟。
望着他痛苦痉挛的模样，温玉汝咬了咬牙：“知柳，按住他！”
“……”被迫侍立一旁的知柳瞥了一眼仿佛站在冰雪里的自家主子，在心里哭天抢地，怎么又是他！就他看着好欺负是吗？
“知柳，人命关天，你不按是打算让殿下按吗？”温玉汝拔下一根泛着银光的铍针，语气里没了耐性。
“去按！”裴彦钧闭上眼睛，偏过头，眼不看心不烦，到底还是开了口。
见了鬼了！裴成蹊怎么被下药这个人不清楚吗？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怎么什么事情一遇上裴成蹊，她就这么不清醒？
知柳将二公子的大腿重重按住，一眼就看到了十分明显的某个部位，看到世子妃竟然面不改色地准备脱下大伯子的裤子，他差点要昏了过去。
“我来！娘娘您别受累，奴才来！”
裴彦钧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温玉汝，你还要不要脸了！”
正在合计着用哪个方子更稳妥的温玉汝被这一掌的声音猛然打断思路，差点没直接发飙。
“我不要脸行了吧！殿下是要臣妾的脸，还是要您亲二哥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