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怒到极处不动声色（1/1）

自从温玉汝出事之后，裴彦钧整个人都像是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每时每刻都没有松懈，常常让司砚害怕，他就这么断了。

离开京城追查世子妃下落的这些日里，连一向温文尔雅的二公子，中途都曾经对着不省事的北衙卫兵动怒。谢大小姐也因为那留香散中间断了几次行踪，线索模糊而焦躁不已。唯有主子却是一点火气都没有，冷静得非同寻常，整个人像是蕴沉下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压抑起来。

反而让司砚胆战心惊。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主子，还是四年前皇帝遇刺，主子受伤的时候。

他这个人怒到极处，急到极处的时候，反而是不动声色的。

司砚也曾劝过裴彦钧，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世子妃看到了也会生气担心，可是主子却只是沉默着充耳不闻。短短半个月，就把晋州府兵上下整肃一新，还把北狄人安插进来的数十个钉子据点，全部连根拔起。不知道多少人，现在还在大牢里鬼哭狼嚎。

温玉汝望着裴彦钧毫无血色的脸，又气又急：“他疯了你也疯了吗？你不知道他这身体什么样？还有刚刚，他要做傻事你怎么不拦着！”

裴彦钧这破败身子，以司砚的体格力气真心要拦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这个缺心眼的，难道你主子要寻死你也帮着递刀吗？忠心也不是这么个忠心法的吧！

“娘娘恕罪……”司砚跪下来磕头，“只是来之前殿下就再三重申了，此番救出您，保全您才是第一要义。您又不会水，在当时的情况下，主子又请出了金丝九节鞭，属下不敢不听从。”

他们几部人跟随主子是那一天起，就都知道，主子一旦对他们用了金丝九节鞭，那就是令出法随，不容反对的关键时候了。

哪怕主子是要折腾自己，自寻死路，他们这些人也绝对不能拒绝，只能顺从。

她不会水？

“……”温玉汝默然。

确实，若是没有前世那一遭经历，她不仅不会水，甚至还怕水，否则也不会被温翩算计了。裴彦钧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能游刃有余呢？

“药来了。”裴成蹊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亲自端着药过来了。

程朗也是吓破了胆。一看世子昏迷就要请大夫，好在还跟着个裴成蹊，立刻制止了六神无主的府君。言说世子身体不是寻常医者可以近身的，何况歹徒还有余孽蹿逃，谁知道会不会勾结医者，趁乱混进来生事，程朗这才作罢。

裴成蹊又立刻下了几道令，防止世子发病的消息泄露出去。

“多谢二哥。”温玉汝点了点头，接过药就要亲自喂，却被二公子让了让。

“你这些时日受苦了，况且也入了水，受了寒，正需要调养呢，还是歇着吧。之前我中毒的时候，世子曾给我这个兄长侍药，如今换我来照顾他，也是天经地义。”

他不容分说，坐在了世子的床边，温玉汝也不好去抢，只好随他去了。

裴成蹊晦暗不明的目光扫过了世子的面容，一边喂药一边道：“世子这病怎么样了？我看他这几日就不太好的样子，略劝了几句他却不听。”

温玉汝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默然了一会才道：“也还好，先看吃了药怎么样吧。”

本来因为这段时间暑热无比，那压制住的毒性就有些蠢蠢欲动。结果世子不得不颠簸劳累这么久，护城河水又无比刺骨，如此冷热交替，连带着九年沉积的病势也被激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如今不在府里，外面还有晋州这些心思多的外人，和北衙那群和殿下不对付的政敌，又有没捉住的北狄人虎视眈眈，她哪里敢露出忧色？只能含糊其辞。

好在程朗这里药材还是齐全的。

裴成蹊何等玲珑心思，一眼便看出了她神情中的勉强，只不说破，无声地把药喂了。

之前世子的身体已经愈发好了，他还在想，梦里世子的早逝或许是无稽之谈，没想到这么快。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件事，世子才会……他回过神，眼神立刻清明起来。

“玉汝，你自己也要保重，那贼人不是说……”他欲言又止。

却发现温玉汝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裴彦钧，眉头蹙起，听到声音才恍然侧头：“二哥，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裴成蹊见她还是神思不属，余光不时放在昏迷的世子身上，喉头滚了滚，“你也好好休息。”

想到那个匪徒跳进河里说的最后一番话，裴成蹊的目光往她的小腹掠了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去，告辞离开。

温玉汝满脑子都是世子的病，哪里还能顾及得上注意二公子的异常，随意地应了一声，算了算时间，让司砚准备热汤，先给裴彦钧药浴一个钟头。

原本按照她琢磨的，世子药浴之后，起码神志能很快清醒过来，可没想到药也喝了，针也施了，这人竟然还是无知无觉，双眼紧闭。

不对劲。

是夜，温玉汝坐在床边，却见失去意识的裴彦钧，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仿佛在努力抓着什么，嘴里也念念有声。

她凑到他耳边，却什么也没听清，只觉得某种不正常的热度，顺着他的皮肤传了过来。

温玉汝把他的中衣除去，却发现他的胸膛又是一片冰凉。

“他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症状吗？”

司砚沉默了一会儿：“殿下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病是这样的，但之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成这个模样。”

“你细细告诉我。”

这件事温玉汝曾经听知柳说过，只是那孩子才多大，也是道听途说，仅仅说了个大概，说裴彦钧十岁的时候，冬日里意外落了水，从此之后埋下了病根。但到底落了哪里的水，怎么落的，大夫开的什么药，裴彦钧当时的具体症状，知柳都答不上来。

温玉汝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而且她记得，那时候听说的是小世子入水后得了风寒，从此后总是犯咳疾，可没说他还会浑身冷热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