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宴会(1/1)
马车上
阿青与谢婵并排坐着,她耐心地为谢婵解释祁家六小姐的事。
“阿婵姑娘,我家六小姐唤做祁纭,如今年方十七,尚未许人家,你到时只说是来江陵探望兄长即可。”
祁楚只有两个庶兄,并无姊妹,阿青说的六小姐应该说是祁楚的堂妹,也就是祁峤的小女儿。
谢婵点点头,然后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窗帘上的流苏。她要扮做祁纭,必然不能再像在府中一样穿着丫鬟行头了。
许久没有这般盛装打扮过,她竟有些不适应。
阿青为她准备的衣裳是如今世家中最时兴的样式,梳的也是未出阁少女最爱的发髻,出门前,照镜子的那一刻,她恍惚有种又回到了家中的错觉。
“谢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谢婵的手轻轻抚着头上做成蝴蝶样式的步摇,道:“有些不习惯罢了。”
阿青以为谢婵担心这身行头不合适,于是笑着说:“谢姑娘放心,如今各家的女儿都是这样打扮的,不会出错的。再者以姑娘的谈吐气度,她们定然不会怀疑。不信姑娘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姑娘这模样有多好瞧。”
阿青说着从车中翻找出一面铜镜,举到了谢婵的脸前。
镜中人乌发如云,蛾眉似月,一双清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十分灵动,微微笑时唇角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她不说话时,颇有一番甜美可人的模样。
要说在谢家时,谢婵也算是标准的窈窕淑女,而如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这张脸以外,还剩下什么气度仪态了。
她只觉得自己如今非但胆小,而且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什么女训女德她都不管不顾了。
若她父亲看见她如今的这般“堕落”模样,说不定都会把她逐出家门。
谈话间马车就到了吴氏别院的大门处。
谢婵缓缓掀开车帘,然后由阿青扶下马车。
祁楚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谢氏家风严整,家中女儿见到父兄叔伯皆要行礼,谢婵觉得要做戏,应当将戏做足,所以她在见到祁楚的时候便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兄长。”
祁楚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勾了勾嘴唇,轻声对她说道:“和若春风,嗔若狸奴。”
谢婵的脸颊飞上两簇红云,恼羞成怒道:“轻浮!我现在可是你阿妹。”
祁楚大笑,拂袖而去。
吴家别院依山傍水,景色如画。院中的亭台回廊都是顺山势而建筑起来的,谢婵见了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今日赴宴的人很多,男宾在堂中饮美酒,观舞姬,而女眷则是在后院共话家常。
本县的豪绅家族毕竟没有世代积累下来的家风做底蕴,再怎么附庸风雅,总免不了有东施效颦之嫌。
而谢婵却不同,虽然说当了两年的奴婢,但毕竟是世家长大的真小姐,她若是真想端起姿态来,任谁也挑不出来半分毛病。
此刻的她,正处在几位夫人的围困之下。
“阿纭姑娘如今多大年纪了?”说话的是张家的夫人。
只听谢婵温温婉婉地回答到:“纭今年十七。”
由于谢婵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所以很她很乐意跟这几位夫人讲话,但是她没想到原本计划之中的谈笑风生如今却变成了对她的审讯,双方一问一答,有来无回——只有她们问,没有谢婵问的机会。
此时刘家的夫人也凑过来了:“阿纭姑娘可许了人家了?”
“尚未有过婚约。”
一听这话,几位夫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吴夫人又问:“阿纭姑娘打算要留在江陵多久?”
谢婵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青,这些夫人问的,还真全都让她说到了。
“纭奉父亲之命来探望兄长,只在江陵半月便会回徐州。”
一听谢婵半个月就要走了,几位夫人都或多或少带了点失望的神色。
“阿纭姑娘回徐州可要替我们向使君问好,愿使君长乐安康。”
谢婵对几位夫人行礼道谢,她本以为这几个夫人已经问完了,正想问自己的正事,但是没想到又开了另一个头。
“阿纭姑娘,那祁大人如今婚娶没有?”
“兄长并未婚娶。”
谢婵只知道祁楚没有娶妻,也不知道他在徐州或者封地有没有妾室,与谁家有没有婚约诸类事宜。
于是她就随口编道:“兄长洁身自爱,志在家国。先时长乐长公主请陛下为兄长赐婚,兄长便对天子发誓,此生若不能建功立业,便终身不娶。”
几位夫人听了谢婵的话都十分感动。
“祁大人果然心系百姓,我们江陵县能有祁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莫大的福分。”
张夫人一边用手帕擦着眼角,一边道:“大人只立下终身不娶誓言,却并未说不纳妾,我家有一小女,年岁同阿纭姑娘一样大,尚未婚配,不知道大人是否愿意……”
见张夫人这么说,其他几个夫人瞬间从感动中缓过神了。
吴氏首先不满道:“得了吧你,你家的小女儿不是早就与赵家订了婚了,依照本朝律法,一女二嫁可是要杖七十的!”
“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还不是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张氏夫人反驳道。
刘氏也来插话了,道:“我家有个庶女……”
“一个庶女也想当祁大人的侍妾,你也不看看配不配!”吴氏自己没有女儿,怼起另外两人来可以说得上尽心尽力,毕竟在她看来,那俩人若是真的把女儿送进祁府,那自此她都要比她们低上一头了。
“收不收还不是要大人说的算。”刘氏虽然不待见自己家里的庶女,但是也自信其有几分姿色,说不定能被祁楚看上,至于张家那个小女儿,都订了婚了,想来祁楚怎么也不会愿意收入房中的,那这样一来,就只有自己家的……
谢婵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这种地步,再任由她们吵下去可不行。
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对吴夫人道:“纭见夫人头上的珍珠钗子精美绝伦,想问夫人,这钗子江陵城中可否能买到?”
“阿纭姑娘看上了这只钗子?”吴氏虽然刚才还在跟刘氏和张氏吵架,但是她对谢婵还是很客气的,她边说边把钗子头上摘下来:“若是阿纭姑娘喜欢,那就送了阿纭姑娘罢。”
“夫人,这可使不得。”谢婵解释道:“纭只是觉得这钗子上的东珠光彩照人,将夫人映衬得容光焕发。纭看见夫人,便想起家中的母亲,于是也想要为母亲买一些镶东珠的首饰,以求得母亲欢喜。”
“原来是这样。”吴氏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女儿,看谢婵这么有孝心,于是就将这卖东珠的铺子告诉了谢婵。
谢婵打听到了东珠的来历后很是高兴,只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就没那么好受了,因为如今天色还早,她还要应付这几个夫人许久。
几位夫人有意讨好谢婵,所以谢婵还算好应付,后来几位夫人有事先离开了,谢婵又要应付同来赴宴的几个家族的小姐们。
二八年岁的少女们情窦初开,问谢婵的不是同祁楚有关的事就是徐州风物。
谢婵也没去过徐州,所以就随口编一些风土人情,毕竟这些姑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江陵城这个地方。
这么说显得有些悲哀,但在如今的世道,事实就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在堂中饮酒的诸人正在轮番向祁楚敬酒。
祁楚也觉得吴氏招待宾的酒确实不错,几圈酒喝下来,他已有了些许醉意,然而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问道:“诸位觉得今日之酒如何?”
一个声音说道:“那必然是当世极品的美酒。”
吴家主这时谦虚道:“不敢当,多谢诸位赏脸,这酒只不过是寻常美酒罢了。”
“哦?是么?”祁楚此时有些酒意上头,单手托腮,眯着眼看向吴家主:“这酒确实是罕见的好酒,酒性也是十分灼烈,倒是让楚想起先父北伐时从鞑靼人那里得来的黄封酒。”
鞑靼是邺国北面的少数民族,四十年前邺国内乱,鞑靼趁机南下,占领了冀幽二州数十年,直到二十年前祁大将军北伐,才收回二州。
如今被驱逐的鞑靼一族如今仍旧在不时地骚扰北方边界,隔段时间就要抢杀一些北方村落,也正是如此朝廷严禁同鞑靼人交易。
堂中气氛突然变了,祁楚见没人说话,接着道:“那些酒如今还在我南郡的府上窖藏着,改日我便叫人送来,与诸位尝尝,看看到底是这二十年的陈酿烈,还是吴家主的新酿烈。”
场面一度十分紧张,吴家主被祁楚这番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强颜欢笑道:“大将军丰功伟绩,英武无双,在下这寻常之酒,怎么能与大人府中窖藏之酒相比,大人就莫要取笑在下了。”
祁楚看着吴家主满脸窘迫的模样,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想。这一趟,他最根本的目的在于东珠的来历,这酒倒是给了意外之喜。
此时,恰好来了献舞的舞姬
随着音乐徐徐地响起,身姿曼妙的舞姬缓缓起步,衣袂翻飞,如蜂似蝶,灵动悦然。
祁楚顺势给了吴家主一个台阶,道:“吴家主今日所设之宴,不仅酒淳,这献舞的人也是倾城之姿。”
此话一出,堂中的人纷纷附和。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吴兄呐,你何时藏了这等美人,现在才让我们见识,该当何罪!”
“美人绝色,配美酒助兴,吴兄有心了。”
“这舞姬所跳,乃是失传已久的绿腰舞,没想到今日能在比看到,果真是我等之幸。”
“都说胡姬善舞,自我看呐,这堂下美人一点也不比那胡姬差!”
……
宴会结束以后,诸人也都尽兴而归,只有吴家主气的发抖。
方才宴会上明显有人要害他,说美人就说美人,非得提一嘴胡姬,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胡酒一样。
原本他是打算用这好酒讨好祁楚一番,却没成想弄巧成拙。
他本以为中原地区没几人能知晓这酒的来历,天知道大将军北伐还带了那么多胡酒回师,二十年都没喝完!
吴家主越想越气,抬手就将手边的玉如意砸了,差点就砸到了进来的吴夫人。
“夫君何事如此动怒?”她上前问道。
吴家主从来不对家中女眷说太多事,见吴夫人问,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妇道人家,莫问太多,赶紧出去吧,别叫我看着心烦。”
吴夫人很识趣,正要离开却突然被吴家主叫住了。
“等等,你今早头上戴的东珠钗子呢?”
吴夫人提到这个,笑着说:“那个呀,祁姑娘说喜欢,我送了她了。”
“送了她了?”
“对呀,祁姑娘还说想买一些东珠为祁夫人打一些东珠首饰,我就把咱们家卖东珠的铺子告诉她了,不过夫君你放心,我记得你的叮嘱,我可没说那是咱家拿过去卖的。要我说啊,这祁姑娘的模样是真俊,不亏是祁大人的妹子,兄妹俩啊真是我见过最俊的,若不是祁姑娘半个月后就回徐州了,我都想让咱们的澄儿去提亲了……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吴家主此刻已经气的濒临吐血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君!”
吴夫人晃了晃吴家主的肩膀终于将后者晃回了神。
“提亲!提亲!提你个头吧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