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下了三年的雨（10）（1/1）
2016年11月1日，星期二，今天早上醒来后我的心情已由前几天的欣喜转变为混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超级大忙人，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要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事。
我摸了摸小能送给我的紫色玩具熊，我给它取名为‘小小熊’，把它从学校带回来放在枕头下面。每天早上对它说早安，中午说午安，晚上临睡前先亲一下，再说晚安。
天空又下起了绵绵细雨，这雨就不能完整的停几天吗？把太阳调出来晒一晒，老是下雨世界都要发霉了。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无精打采，总是睡不够，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很烦，真的是烦透了，从来没有如此纠结，烦躁过。所有的东西就卡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就处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不断折磨我。
我犹犹豫豫地来到班里，不敢去看小熊的眼睛。倒是她主动从我手中拿走了早饭，兴致勃勃地和我讲话。我则对一切感到意兴阑珊，没有什么兴趣。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上课。离上课还有两分钟，尽管班里依旧欢天喜地，杀猪宰羊，但至少大家都在座位上。小熊的座位却是空空如也，问张红，得到的答复是她请假出校门了。
难以想象像她这样乖巧的女孩也会上课迟到。她终究没有让我失望，踩着上课铃声走了进来，同杨丹一起。我瞥了一眼，知道是她后又赶紧将头低下，像做贼一样。
“给你买的！”我将头微微抬起，发现桌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杯咖啡。我还来不及说声‘谢谢’，她已经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哟！咖啡呢！专门为你买的！”陈義妩媚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闷骚的性格展露的一览无余。
我戳开咖啡，尝了一口，简直苦的难以下咽！我一点也不喜欢喝咖啡，但心里却是感动的。
不管怎么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我买东西。我无法通过心中的感动把这杯咖啡转变成甜的，但我还是把它喝完了，一滴不剩。又烫又苦，这两种感觉向来是我避之不及的，但这一切在这杯咖啡的意义面前显的如此渺小。
晚饭时间，我准备通过挨饿来偿还周末的那波提前消费，没想到小熊直接把饭卡递给我：“走吧，一起去吃饭，还有杨丹和她男朋友。
我本着宁可饿死也不花女孩子钱的原则，宁死不屈。她同杨丹一起把我‘抬’了出去，那张卡从始至终在我手上。我明白了她的小心机：‘是女生刷男生的卡，而不是男生吃软饭’。
我脸颊发烫，跟在几人身后像个爱气的小媳妇。忐忑不安地端着炒饭来到餐厅二楼，找好地方后四人同时坐下，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小熊坐在我对面，她买了一份水饺，整顿饭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吃不完啦！”杨丹对着她男朋友撒娇，很少见她这个样子。“都给我！”于是食堂里上演了大家习以为常的喂饭环节，引得身后一片单身狗的啧啧惊奇。
“你也要吗？”坐在对面的小熊好像说话了，但我不用思考就知道我绝对听错了。但我还是抬起头，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她有些犹豫，也许并没有，她用勺子挖起来一只水饺，直接递到我的嘴边。‘她…她疯了吧？’这是我的第一反应，紧接着我又怀疑她是否受到了某种刺激。我能听见周围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有人在说：“就这种家伙也能找到女朋友？”是的，我丑陋、卑鄙、肮脏，无论做什么事都注定要活在黑暗之中。我这种人这辈子注定见不到阳光，注定登不上大雅之堂。
他们在议论我的过去，议论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污点，议论嵌在我身体里的那些痛苦。我张开嘴，那个水饺很快滑进了我的嘴里。我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自己的皮肤触碰到她的勺子。她很快又喂了一个，我又经受一次痛并快乐的煎熬。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我照例同张红换了位置，准备和小熊好好聊聊。这次我不想再流于表面，我不想再聊家庭，不想再带有一丝虚荣地告诉她我父母是医生，不想再向她吹嘘自己有很多朋友，不想再告诉她自己打游戏有多厉害，不想再耍那些无聊的小把戏。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走到了危急存亡之际，我应该向她讲点心里话，告诉她我这几天内心深处发生的变化。坦白那些困扰着我的过去，我想为我们的关系加一点清新剂，重新刷新一下。
可令我感到遗憾的是，她却不见了。我听见后面有人告诉我：“小熊跑后排找杨丹玩了。”这句话我听的一清二楚，却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闭上眼睛，抬头对着天花板，直到把酸痛的眼睛挤出眼泪来。
坐在讲台上年过半百的地理老师右手撑着头，一双有着少许皱纹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我的心，我的眼神也早已空空如也。
于是我像她盯着我那样盯着她。我们两人一动不动，像两尊石像一样，谁先动谁就输了。
她也会有烦恼吗？每个月的死工资，带了几十年一届比一届差的学生。哪位老师刚步入岗位时没梦想过要培养一批批栋梁？最后却发现只培养了一批批白眼狼。
这世界不过如此，16岁又怎样，60岁又怎样？彼此彼此罢了！
我低下头，不想再玩这种无聊的对眼游戏。不论你是谁，老师又怎样？去你的！一群教育局的狗罢了，别想要老子怕你，有种对着教育局叫唤去！
我惆怅不已，觉得再也没有任何事会让我高兴起来。我分不清身体和心到底哪个更累一些，也许同样都很累。我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想小熊，想她是我的女朋友。
‘我们完蛋了！’我的心平静如水，无比肯定这一点，就像曾经对她的喜欢那样肯定。我一点也不喜欢熊楚玉了，一点也不！就像当初那种迅速且没来由的喜欢一样，不喜欢也同样是迅速且毫无理由的。我只知道我们两个人都很累，并且彼此都不开心。这与我对爱情的幻想是背道而驰的，我现在才明白永恒的美好与快乐并不存在于爱情中，甚至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谈恋爱不仅没能激发我学习的潜力，使我一飞冲天，反倒让我连自娱自乐的能力都没有了。这样下去我的生活将会变得一团糟，我不得不拿出百分之九十的精力
用来玩心情游戏。她对我笑，我便高兴一会儿；她不高兴或是说了什么让我误解的话、做了一些让我误解的事，我便会因此沉闷好久。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整节课，如果能拍张照片的话，估计会成为新时代的沉思者。放学铃声打响后，同学们一哄而散，四处奔忙，小熊也拎着本练习册走了回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我故意装出一副生气潇洒的样子，不等她回答便径直向走廊走去。
她紧随其后走了出来，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装的生气一点，可心里其实一点也不生气，于是最后竟以一种滑稽的语气吼道：“你怎么能这样？”
她显然被我吓到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我也感觉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必须要调动那些微不足道的委屈因子才能支持我演完这场戏。
‘她在最后一节课没打招呼就换到后排，留下我一人尴尬的坐了一节课。’
‘凭什么她对陈義的喜欢如此主动而热烈，而我要得到一点喜欢就这么难呢？’‘她以为她是谁？棋子罢了。’‘如果今晚最后一节课坐在她身边的是陈義，她还会换座位吗？’
一想到这些，我仿佛在一瞬间遭受了巨大的羞辱，想也不想就对小熊吼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垃圾吗？熊楚玉，你也太看不起人了！”这是我第一次以如此愤怒的声音同她讲话，喊她的名字。我好像很久没喊过她的名字了。
说完这句话后心里猛的畅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始至终她只字未讲。
走在人群里，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甚至感觉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我抬头望着夜空，有一滴雨从天上落下。我此时连骂天爷的力气都没有了，低下头，一切都是如此的索然无味。
‘我们结束了。’我想着，没有任何感情地想着 ‘也好，终于结束了…’
2016年11月2日，周三，我决定在今天正式和熊楚玉同学提出分手，本来想着今天是个阴雨天，符合分手的意境。自从表白那天开始，几乎每天都要或多或少下几滴雨，太阳更是从未见过。阴天、下雨，这就是我们短暂的情侣关系的主旋律。可真到了我下定决心要分手的时候，就在今天——竟是艳阳高照，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算了吧老天爷，我原谅你了，你戏弄我的还少吗？哪天心情不好劈个雷打死我算了，像我这种人活着也累。
我走进教室，近几天以来第一次没有给她带早饭。我瞟了她一眼，她正低头抠着英语书，我蹑手蹑脚地坐到座位上，也拿本书抠起来。
早自习下课后，活泼好动的谢文玉同学跑过来指着小熊沉默的背影问我：“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是。”我本想语气低沉一些，没想到这个字竟干脆的从嘴里蹦了出来，听起来像是在承认某件十分光荣的事。
“她昨天可难过了，她给我说不知道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吧…”毕竟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甚至忘了我昨晚说了什么。
“你去哄哄人家，女孩子都是需要哄的。”我尴尬的“嗯”了一声，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分手。
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陈義这个优质的建议大师，于是我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声：“陈義”！“怎么啦？”他转过头来，放下书本。我望着他的眼睛，一个男人的眼睛怎么能如此明亮呢？
“我想和熊楚玉分手！”我小心翼翼地连比划带说。
“滚！神经蛋！”该死的男人，连骂人都如此的有魅力！难怪那么多女孩喜欢他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我说真的，感觉我俩不是很合适。我们两人都不快乐，这样在一起没啥意思。“我自顾自地表达着心中的观点。
“一个星期前要表白的是你，现在闹着要分手的也是你。在你表白的时候我是不是对你说过要想好自己喜不喜欢她？你现在这样搞让女孩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对女生影响很大？”
‘这能有什么影响？’我暗自想着，既然两个人在一起都不快乐，总是逃避，况且都不是完全喜欢对方，这两个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一起是种折磨… ”“你不用再说了！”陈義扬手打断了我要说的话，弄得我一阵尴尬。
“你现在是铁了心要分手是吧？”“嗯。”“那就和她讲吧。”
“我想写纸条上，可不知道怎么写，想找你帮我。”
“好。”陈義思索了一会儿，“你还想不想以后再挽回？”
“怎么可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算是见识到了谈恋爱的复杂与恐怖，再也不想触碰这玩意了。我苦笑着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如果你以后还想挽回你可以写：‘为什么一想到你，我的眼里就藏满泪水’。”“啊？”这话听的我一阵肉麻，什么时候成熟帅气的陈義同学也变成文艺青年了？这是从哪本言情上抄来的句子吗？
我开始动笔写分手信，就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们的感受、以及我们将要面临的形势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最后‘委婉地’表达了‘暂时分开’的想法。思考良久，又在未尾添上了陈義同学的肉麻情话，就算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句情话吧。
把信交给她已位是第一节下课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她立刻转过身来。可怜的女孩，或许以为我会为了昨晚的事安慰她，没想到我却递给她一封分手信。
她看完信后，保持一个姿势整整15分钟，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何必如此磨叽？直接给个痛快话不就得了!
难得出现一次太阳，特别是对于这种越来越冷的月份来讲。
今天的太阳不仅高挂正中，且穿透力极强。透过窗户洒向她的后背，我依稀记得她身上这件粉红色薄袄正是我们周末出去玩时她穿的那件。她怎么能一连好几天不换衣服！
她终于开始动笔在纸上写东西，仅用了两分钟就转头把纸丢还给我，这可比她犹豫半天爽快多了。
‘如果你要和我分手的话，那就说明我的第二段感情也仅仅持续一个星期就要结束了。我同意分手，你送我的礼物我留下，那条项链比较贵重，下次我把它从家里带过来还给你。’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没有看出留恋、犹豫与难过。我心里刚才还抱有一丝幻想，如果她哭着说不同意分手的话，我就忘掉过去的一切，为她敞开心扉，我们重新开始。
现在连这最后一点幻想都破灭了，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只有一个星期的恋情，开始和结束都是我提出的，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她又传过来一张纸条，上面仍然是平静到没有感情的句子。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这种平静的态度，从始至终，从上周三到今天，从我认识她开始，她一直都是这副平静如水的态度。
‘当然可以，以后还可以加深了解。’我写每一个字的心情都无比复杂。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再也不想同她讲话。
异常烦躁地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小熊的纸条又传了过来：‘下课后一起去吃饭吧，用我的饭卡。’
我答应了，可下课铃声一响，一股巨大的不安与忐忑便钻进我的心里。我感到郁闷又痛苦，站起来想先去外面透透气。
“走吧。”她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们一路沉默地走着，异常沉默，各怀心事。这种烦躁终于在刚走进饭堂的那一刻爆发了。
“一会吃什么？随便用我的卡刷。”她有些紧张，终于有一次不那么平静了。她一开口，我内心深处那没来由的怒火被瞬间点燃，‘我怎么能用前女友的饭卡吃饭呢？’
我摸了一下裤兜里的饭卡，努力回想它还有多少钱，够不够吃一顿3块5的炒饭。我把饭卡掏出来，带着一种正义的光辉，也是我最后的倔强：“我的卡里要是有钱我就刷，没钱就算了。”
“用我的吧。”她的语气十分柔软。仿佛在恳求我用她的卡吃饭。这太别扭了，我受不了这样，跨进食堂径直往炒饭窗口走去。卡片往上一贴，卡里还剩两块九毛！在心里骂了句‘操’，转身一去不复返。
在经过她身边时，我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凭感觉知道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终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就是这一刻吧！’我心里想着，悲凉又绝望。从此以后，我与熊楚玉之间，大概是彻底结束了…
我在心里发誓，我陈瑞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主动招惹任何一个女孩子！
晚上放学后，我去卖烟的老头子那买了两根烟。我同翔一起来买过几次，翔说这里的烟都是正货。
“要多少？”老头使劲抽了，我真担心他会把肺吐出来，实际上却是他的烟雾吐我一脸。我本想说买一盒，突然想起自己的兜里只剩几块钱了。
“两…两根。”老头子听罢从一个盒子里扯出两根烟，丢到桌子上。烟滚了一会儿，正好滚进我的手里，我拿起来，放下钱后转身就走。
走到楼梯道里，我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妈的，窝囊废，都分手了还不能痛痛快快地抽次烟！’
“姥我回来了，去厕所洗澡了！”我边说边冲到床头边，把床垫下的小熊玩具以及熊楚玉给我写的同意做我女朋友的那张纸拿了出来。
来到卫生间，打开最亮的照明灯，坐在小凳子上。本想先点一支烟，忽然觉得点烟也要有点艺术。本想把纸上的内容再读一遍，翻到一半又觉得没有必要，便直接用打火机点燃了纸。火烧的真快啊，就好像这纸上有汽油似的。我用嘴叼着烟，再用燃烧的纸点烟，真他娘的有艺术感！
纸很快变成了一堆灰烬，什么也没能留下。熊楚玉同学当时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写下的这些字？答案已经随着这灰烬永远消失了。人不可能写出一模一样的两张同意信，心情，字迹都完全不同。
还有一个紫色的小熊，小宝贝，我该怎么处理你呢？当两人的关系结束，一切关于另一个人的东西终将成为累赘。我回想与熊楚玉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们去的每一个地方，有些能想起，有些不能。有些清晰如昨，有些则遥不可及。
浑浑噩噩中，那小熊已被我点燃，脑袋已经烧了一半。我这才醒悟过来，一阵心痛，仿佛点燃的是熊楚玉。我曾对她说过，这小熊就是她，看见这小熊，便是看见了她。我赶紧把小熊扔进旁边的水盆里，可惜它已经损坏，永远不可能复原。‘再见了，熊楚玉，我永远也不要想起你！’我打开卫生间窗户，用尽全力把小熊扔了出去，在黑暗中，我甚至没能看见它落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