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下了三年的雨(34)(1/1)
(这么长时间以来,肖王对我而言一直都是禁地一样的存在。从小到大最亲的姥姥在那里长大、工作、退休。爸爸妈妈都在那里工作,哥哥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回肖王,想回去看看,或许可以寻找到什么秘密。可长大后我却一点也不想回到那里,尽管那里储藏着我至亲之人的记忆,但于我而言,那里只不过是万千乡镇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梦,回肖王去不?哥明天带你回去。” “不去,没意思。”
“什么?明天早上去接你?好的!” 晚上睡觉前,我盯着窗外看了很久的星星,梦里都是星星眨着眼睛冲我招手,微笑……
第二天,哥哥果真一大早开车来接我,边开车边跟着音乐哼唱变调版 的《水星记》:“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相遇…小梦, 我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呢?” “嘁,做梦!”
哥哥像个多嘴的导游,给我介绍肖王的方方面面。
“老医院十一年前不用了,只剩下空院子,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后面是家属楼,这也算是你的家啊,怎么说财产也有你的一份!”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我几乎没有印象的楼栋前面,白色的墙漆已脱落大半,到处都是裂纹和青苔的痕迹。楼高只有4层,楼顶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停地在往下滴水。
上至3楼,哥哥像特工对暗号般敲了敲门,很快便传来爸爸粗厚的应答声。打开门,哥哥嬉笑着说了一句:“好了,陈杰我带回来了!”立即跑到厨房去找西瓜,仿佛带我回来是迫不得已的任务。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一眼客厅,便被紧邻防盗门的小房间吸引了目光,尖着嗓子叫道:“这是你小时候的房间吗?看着也太舒服了吧!”
哥哥来不及擦去残留在嘴角的西瓜籽,连忙跳出来‘控诉’:“哎哟老妹啊,你哥当年被囚禁在那个小黑屋近5个月啊!差点就疯了!”爸爸在背后嘟囔:“5个月也没考上个好大学!”
我走进眼前的小屋,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小屋里落的到处都是灰尘。床上的被子皱巴巴的卷成一团,仿佛昨天还有人在这张床上睡过。
我站在约两米高的书柜前,随手抽一本还算整洁的书,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霉味,阳台上的风将薄弱的窗帘吹的东倒西歪。我坐在床上,幻想着十几年前哥哥看书的样子,只想了一下便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我把《倾城之恋》放回原处,继续找其余书籍,希望能有意外之喜。
双手沾满了灰尘,就在我快要放弃时,突然从几本书的间隙里找到了几张薄薄的纸,纸张已经变的很脆,感觉只要我稍微一用力便会碎成纸末。
我轻轻地挪出这几张工艺品,发现上面是哥哥写的《清明雨上》。
“你在这黑洞洞的地方干嘛?”哥哥倚在门旁,正在啃半截黄瓜。
“来看看你写的《清明雨上》,又是一个阳光…” “什么‘清明’?多不吉利!走,带你出去。”说完回头望一眼厨房,冲我夸张地做着口型:“你爸非逼我带你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慵懒地行走在空荡荡的街头,一辆三轮车摇摇晃晃冲我们驶来,发出刺耳的噪音,最终与我们擦肩而过。
“这个地方分‘缝集’和‘背集’,今天是‘背集’,人很少。”哥哥转头给我解释,两人开始并肩而行。
我们走至一座约30米长的石桥上,桥下的河水淤泥聚集,岸边到处都是成堆的垃圾。
“你看这河,绝对想不到20多年前它有多清澈。那时这河里有数不清的鱼虾,还有螃蟹!我小时候经常用大人们不要的笼子捉螃蟹,那些螃蟹每只都有这么大——”他在我的脸上比划了一下,我在幻想和我的脸差不多大小的螃蟹
“有一次我捉了十几只螃蟹,你妈不让我养,我就偷偷放在盒子里,晚上放学回家一看,全跑走了!那段时间经常是正坐在家里看电视,脚边突然爬来一只举着大钳子的螃蟹,嘴里还会吐泡泡!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梦见一只比房子还大的螃蟹,举起钳子要夹死我。我猛一下醒了过来,耳朵上竟挂着一只大螃蟹!那时的螃蟹简直成精了,还会上床。还有超极大龙虾,两只手才能逮住,我逮过一只,被你妈煮吃了…”哥哥目视远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接着他指向远处:“你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那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太阳正从那里落下,把水面照的像是美丽的油画,我经常站在这里,幻想长大后要干些什么。那时总觉得长大后会无所不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可后来…长大了就只是长大而已,没有什么特殊含意。本来以为这里的人一天天减少,环境会得到改善,没想到却落得没人治理的下场,政府要放弃这条河吗?”
哥哥转身往前走,我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五分钟后,我们又一同来到他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几个正在路边闲聊的大妈像看外星人似的盯着我俩。
“这小学现在好多了,红砖绿瓦,过去我在这里上学的时候,简直是危楼!操场是一大片泥巴地,每次上体育课我们都用又细又长的草根钓金龟子幼虫。我很倒霉,一节课只能钓一个出来,有的人能钓七八个!哎,没事时总回忆生活在肖王时发生的事,可真的站在这里,却觉得不过如此!”
我们返回家里,家属楼的右侧十几米有几间又老又旧的瓦房,姥姥就住在正中间的瓦房里。曾经保证要陪姥姥同住,却因蚊子太多经常回信阳
一间破旧的小院,墙角堆满了废旧的用具,空气中飘浮着肉眼可见的白色颗粒。哥哥一进门就大喊:“姥,我们回来啦!”
纱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咣当’一声重重摔上,年迈的姥姥拖着凳子,缓缓走出来。 “你们咋回来了?”姥姥眼中闪露出欣喜,可我却注意到她脸上层层起伏的皱纹。人老了,连高兴都会令旁人感到心酸。
“我看看你们的菜园子弄成啥样了,一打电话就说在种菜!”哥哥大步流星向屋后走去,我却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直到姥姥招呼我到她的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