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醒不来的梦(3)(1/1)
2020年9月6日,星期天的上午我总是感到枯燥乏味,因为我不得不呆在所谓的导诊台帮忙分诊。实际上有百分之60的病号直接无视我,这我倒也并不在乎,反正我日后也不当医生,没有什么所谓的‘医生的尊严’。我只是觉得有点可笑——我穿着白大褂,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病号看都不看我一眼。
偶尔我会当作没看见,任他们进去;偶尔我会把他们拦下来,要一下就诊卡什么的。也就只有主任才能想出让实习生导诊这种奇怪的主意。这的确很锻炼人,可我相信没有一个实习生愿意放弃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做这种事情。
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每当我趴在导诊台上写东西时总有人过来偷看,不是病号就是那两个实习生。
也难怪,在这种时代写字的人的确越来越少。如果我在路边看见一个20岁的年轻人正在低头写东西,我自然也会好奇的驻足观望。
因为这些种种折磨的积累,不到上午11点,我便再也坚持不住,提前逃跑了。其中一个实习生相当认真的制止了我,可我却充耳不闻。
我骑上电动车,戴好耳机,听着动感的音乐,把车速飙到最大码。这就是年轻的力量,我就是风!
快到古井街的时候,我前面的那辆黑色轿车突然急刹车,我是说相当着急的那种,根本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在这种模糊的道路上根本没有明确的机动车与非机动车道;即使有,也经常搞的乱七八糟,所以我才会跟在一辆狗屁轿车后面,它突然踩刹车,我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了上去。这么形容也许不太准确,我还是反应过来了一点,向右边急速拐方向,可依旧撞上了轿车的右尾灯。我从电动车上飞了出去,像条讨人嫌的狗一样重重摔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大概也就两秒钟左右,我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可很快我就清醒了过来,看着眼下的柏油马路,动弹不得。
我知道我还没有死,我的意识告诉了我这一点,我感到很开心,可还是认为自己还是不要轻易动弹的好。
有个女子停下电动车——我能感受到她的动作,她大概是想帮我把电动车扶起来,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又扯了一下我的胳膊,然后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骑上电动车走了。我没心情责怪她,换了我可能连车都不会停。
司机从车上走了下来,抬起电动车,弄好支架,相当冷漠地问我:“你没事吧?”那语气就好像他马上要赶去同他妈的仙女老婆性交,而我坏了他的好事一样。
我本来是趴在地上的,为了同他交流我相当艰难地翻过身,坐在地上。其实我并无大碍,只不过想尽量装的严重一点。我感觉自己并无大碍,哪怕现在突然站起来跑两步也没什么问题,但我当然不能那么做。
“你怎么开车的?”我痛苦的质问他。 “我怎么开车的?你追我尾了你知不知道?”
“马路上可以随意刹车吗?” “小伙,这是人行横道,刚才有小孩过马路,是你速度太快啦!还有——”他像突然发现了把柄,“骑车还听耳机!”
“我乐意,你管我?” “好!”他绕到车的另一边,不知道去干什么。
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边打边他妈悲哀地想着:‘都他妈的20岁了,父母还是唯一的靠山。’
爸爸很快就接了,我告诉他我出了车祸,在古井街。爸爸问我有无大碍,我看了看浑身上下,终于在膝盖处找到一个两厘米的伤口,正在流血,便如实汇报。
“好,我马上过去,你先报警,记住他的车牌号,注意他有没有喝酒。”
挂断电话,司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喝酒了吗?”我大声质问他。
“喝了!”他白我一眼,我真后悔没有把这两个字录音。
我果断报了警,交待了具体情况。“那是你追尾别人,你负主要责任啊!”那个接电话的警察用一种相当夸张的语气告诉我。
“可我受伤了。”我根本不理解什么是追尾,只知道司机突然急刹车。
报完警后,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司机问我需要什么,看样子还挺客气。“没关系,反正我这车保险什么的啥都有,无所谓。”在报警之前,他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一看就知道是普通的工人阶级,尽管穿着西装,仍掩饰不了那种穷酸打工仔的味道。
“水!”我大声说道,我他妈的腿上还有伤口呢,我可不想让它发炎。他跑进了路边的小卖部,买了水和纸给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看着我把水往伤口上倒,他竟在一旁劝阻:“用碘伏,水越弄越严重。”
他妈的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从未觉得学医如此光荣。
我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左臂传来一阵剧痛。我一点点移动左臂,那疼痛依旧存在。胳膊肘以下似乎完好无损,可肱二头肌却相当痛苦。‘完啦,不会骨折了吧?’我总是想到这些不好的东西。
在我感觉自己即将截肢之时,为人民服务的交警叔叔终于赶了过来。开着一辆相当离谱的迷你版拉货警车。
突然下来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感觉像流氓更多一点。
“什么情况?”他看起来相当不耐烦,我只好又把情况说了一遍,我同司机之间并无争议。我感到相当急躁,因为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小时,我腿上有伤,胳膊剧痛,担心延误治疗。
“可不可以先去医院?”我不想看警察装模作样的拿个小本本在那写着什么。
“去医院?”那个满脸横肉的王八蛋脱下警帽,原来是个光头。
“我腿上有伤口,怕感染,还有手胳膊可能骨折了。”
他们看了一眼我的伤口,紧接着死光头以及他身后那个年轻一点的警察,两人像吃了他妈的笑药一般。那笑还极其讲究,就好像突然发现在狗屎上的不是苍蝇,而是蚊子。
“就这点伤?我的妈耶…”两个人笑够了,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把我的电动车拖走,吩咐那司机开车,一行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我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要去哪里?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我的电动车要怎么办?
有一个看上去挺善良的穿着制服的志愿者,应该是帮忙维持交通之类的,走过来小声对我说:“你可以坚持让司机走保险,可以多赔点。”
我很感谢他,可现在是讨论走不走保险的时候吗?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的裤子破了个洞,裤边上都是血迹,手臂也多出了几道伤口。每次不论我是摔倒还是车祸,总会发现一些意外之喜。
我向第四人民医院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在心里痛骂那些警察。他们每天上班看着‘为民服务’四个大字,心里就不感到愧疚吗?这群狗娘养的!中国就是这样一个社会,把一群混账搞成警察,可能他们自己连警察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像我如果不幸成为了牙医,不知道会害多少人。在中国,你永远别想做自己擅长的事。如果现在有一帮混帐匪徒正在同那帮狗日的警察械斗,我会把内裤卖了帮匪徒买子弹。“去啊,干死那帮狗娘养的!”我什么都不怕,你给我一个嗽叭我就敢在大街上吆喝这件事,我知道会有人过来收拾我,我不在乎。
我,陈瑞,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相信任何一个警察了,他们真他娘的让人寒心。我又想起刚才看伤口时那两个警察的混账笑容,他妈的,如果是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会笑吗?如果他儿子此刻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只能保证自己给他的儿子留个全尸。‘中国的确有几个好警察,但是这几率就和今天晚上我与巴菲特一起吃饭的几率一样低。’
我去给左边肩膀拍了个片,花了我60块钱。爸爸姗姗来迟,询问情况,于是我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那些警察没理我,消失了,欺负我是个小孩。他们急着回家捅他们媳妇的腚眼!”我当真这样说的,疼痛使我相当暴躁。
爸爸不断地责怪我,我是说他几乎不怎么关心我的伤势,可能是看见我还能站在这里骂警察的缘故。他说我是追尾,负全部责任,和那群人说的一模一样。他竟然责怪我不应该报警,因为会耽误很多事。
“你不知道这会耽误多少事,你耽误不起啊!”有这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当上了米国总统,实际上我每天都无所事事。
那该死的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部门的办事效率都如此低下,所幸我的肩膀并没有骨折。
爸爸打了两个电话,又跑了两个执法大队,终于有人告诉我们明天上午8点两方到平桥路口的交通局协商结果。他一路上一直在责怪我,说一些我耽误时间,我负
全责之类的话,他说一遍就够了,可他说了一百遍…
2020年9月7日,今天上午,我们按时来到交通局,我还请了一上午假,可那家伙却违约了。
这里到处都是人,都在不停地打电话或写字。 “出车祸的这么多?”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以为啊,再大的车祸为也是先由两波人协商,协商不了再打官司。”
“打官可以多赔点钱?”我真后悔自己说了这句废话,爸爸又开始说一些‘责任在你别人不让你修车就够好了’之类的令人反感的话。
我终于忍天可忍:“从昨天到今天你已经说了一千遍,我早就知道啦!如果别人的孩子被撞,做父亲的不应该关心伤势吗?不要为了狗屁责任讨论不休,事情已经发生了,受伤的人是我!”爸爸顿时沉默不语,气氛变得很微妙。
半小时后,那人穿着工地服,左手夹着个安全帽,小跑着赶了过来。
果真是个工人。我突然特别想笑。他一过来就弯着腰,喊爸爸大哥,还恭敬的递烟,如果不是气氛不允许,我简直要笑死了。
“这…小孩受了点伤。”爸爸小声地开口,“他昨天说去医院检查,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们呗!”这司机,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那CT多少钱?两百几来着?” “那我给你们三百不就好了咩!”相当离谱的态度。
于是双方就这样神奇的和好了,在得知我们是肖王,他是胡店人之后还攀上了关系。警察告诉我们去蓝天幼儿园附近的停车场取车,此事就结束了。爸爸先走一步,我骑着共享单车往那个停车场赶去。在门外又与那司机相遇,我冲他笑笑,他也对我笑笑,只是那笑比吃了老鼠屎还难受,仿佛下一秒就想冲过来把我杀了。我终于明白他哪里是真心想赔钱,只不过是看爸爸的面子上,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我一个19岁的小孩,在他眼里屎都不如。
那看门的老婆子管我要一百元管理费,我在心里又把这黑暗的社会骂了个底朝天。
2020年9月11日,这个夜晚本来应该是秋季的夜晚,却不知为何格外的寒冷。在这个夏末初秋的时节,我穿得一点也不薄,甚至要比其他人穿得更厚些。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却被冻的瑟瑟发抖,寸步难行。对于我,这哪里是什么秋季的夜晚,简直就是深冬的凌晨。
于是我又回想起四,五年前的时候,那时的我是多么年轻无畏啊!像这种夜晚,放在四、五年前我是一定要穿短袖的,纵使被冻的流鼻涕也是十分开心的。
唉,终是回不去了!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刚刚九点整,夜生活还没开始。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夜晚10点后便会有危机感。
我是很少在夜晚出来走夜路的,一般都会骑车。今晚之所以走到这里是因为我在8点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伟大的减肥计划。在此之前我也有过许多伟大的计划可惜的是它们无一例外全部流产了。于是我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一旦有了计划,不管什么时间,立马执行。
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恐怖的夜晚莫名其妙的走在这条道上。这里白天时常人来人往,各种商铺门户大开,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可到了晚上,这里连路灯都没有,一片 漆黑,只有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发出或吵闹或温和的声音。然而无论它发出怎样的声音,我都会回头,盯着它,然后目送车辆离开。因为我总有一种错觉——这辆车的主人或许会想报复社会而故意撞死我。
白天这里有多热闹,洋溢着多少张笑脸,夜晚这里就有多冷清,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危险。感觉到有人跟踪我是在我看完时间5分钟后,我向来是不喜欢边走路边看手机的,因为颈椎病。所以在走这种路时便无法拥有‘精神寄托’,只能闷着头往前走。
我听见身后有一阵微弱的脚步声,既不像正常走路时那样响,又不像蹑手蹑脚时那样弱,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声音。如果不是我格外敏感,很可能会听不见这声音。
‘身后有人!’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风势不大,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小路上行走,我想我很乐意享受一下微风拂面的感觉。
话说这走路还真的挺有用,才5分钟就已经不那么寒冷了。风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一片树叶超脱了它本身的重量,迅速从树上砸了下来,在我的嘴唇上刮了一下。
我抬起头,树叶们仍在欢快地舞动着,但势头看上去却是越来越弱了。透过树叶的间隙,我看了一眼乌黑色的夜空,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一片静默的黑色。我借机活动了一下脖子,尽量使自己的动作显得连贯、自然,然后顺势的后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一个穿着连身上衣戴着帽子的年轻男子正跟在我身后30米处。他个子不高,身材偏瘦,但我仍相信他可以一拳把我打死。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走路,看起来很急,像是急着去办什么事一样。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敢多看,很快便将头转了回来。
当我把头一转回来,他走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即不非常明显,也绝不是毫不存在。
他要干什么?报复社会的杀人狂?报复社会的艾滋病患者?我的脑子里充满了恐惧,生怕他会做出某种危险的举动。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能预感到他就在我的身后。我停下脚步,故意装出一副正在掏手机的样子,想看看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令我没想到的是,他迅速从我的身边闪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走出好远后还回头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嘲笑我的懦弱。
“无聊!”我真想一巴掌拍醒自己,将我从这该死的幻想中拯救出来。我被彻彻底底地囚禁了,无论是我的身体还是思想。我被关在了一个气泡里,永世不得戳破这个气泡,直至死亡。我讨厌这黑暗的一切,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
我想起那些所谓的大人们最爱讲给我的那些话:“你还小,没经历过社会的险恶,等经历了就知道了。”“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今天的你是多么的可笑!”“你怎么就这么幼稚呢?别的孩子像你这么大早就…”
去他妈的!社会再黑暗,黑掉你一根毛了吗?所谓的黑暗与不痛快还不是自己造成的,为什么总要用‘社会’说事呢?你成熟,你牛逼,也没见你有什么大出息啊,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嘛!你经历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只会显示你的无能罢了。
其实说来说去只不过是在自我陶醉罢了,我还是一个一无所有,身无长处的20岁的任人宰割的废人。没意思啊!减肥有什么意思?所谓的写作梦又有什么意思?这些只不过是‘生命’的附属品,连生命都没了意义,这些也是毫无意义。
我走到了带有路灯的地方,总算摆脱了那段黑暗的路。3个女孩从我身旁有说有笑地走过,我们是反方向走的,所以我刚好能看见她们纯真的笑脸
记得某位诗人…作家…文学家?还是他娘的什么哲学家,反正不是我说的因为我说的话连鬼都不会听。他说‘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莫过于女孩干净的笑脸’。
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孩,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和这位伟大的‘谋家’还是有共鸣的。于是我对这世界,又多少有了那么一点所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