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欺君之罪(1/1)
河东村就这样吵来吵去的折腾了半个月,支持开渠引水的村民见这帮懒汉把持朝政,大放厥词,便心灰意冷起来。
惹不起咱躲得起,于是越来越多的村民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背井离乡去寻出路。
村子里村民流失,更组织不出人手来挖渠,留守的村民们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村里的庄稼一点点的旱死,仰天长叹却又无能为力。
今天村里的懒汉们眼见着活不下去了,便来叶里正家逼宫,让他拿出个章程,叶里正气的浑身发抖,便说我带你们去南河寨,你们自己谈,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里正,明日里便去青山县县令老爷那请辞。
……
这些情况沈非是了解的,终究是河东村的姑爷,叶昭娘的二舅贺大海时常的来他家走亲,也跟沈非提过,不过沈非觉得很匪夷所思,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般目光短浅之人。
他很诧异,这只管占便宜,稍微付出一点就耍赖的理念是怎么形成的?
这河东村价值观有些跑偏,不太和谐啊。
邻居家吃肉,居然都能把自家搞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有本事你家也吃啊?
人家冲着邻居情面送一碗肉吃那是恩情,居然还得把肉给端过去?
是不是应该掰开了、揉碎了喂你嘴里?
用帮你嚼烂了不?
要不好人做到底,直接帮你咽了吧!
可是无赖就是无赖,这些道理他们是永远不会懂得的,他们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感恩”两个字。
无赖的思维就是——这一切都是你们应当做的,不做,那就是缺德,那就是为富不仁,那就是对不起我!
难怪他们吃不上肉,因为他们把精力都放在他们的价值观上了!
……
沈非以前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个无赖,但是这次他算是知道了,真的无赖应该走这样的路子。
跟这些人无理可讲,也犯不上跟他们费口舌,于是沈非指着西湖,淡淡道:“水就在这里,你们取吧,在下很忙,恕不相陪。”
他还着急回去看热闹呢,今天郭铁匠已经做好了套筒,正拿个瓦罐,满世界要饭似的讨菜籽油呢——他的液压弹簧简装版马上要开始第一次试验了!
这激动人心的一刻沈非怎么能不见证?
他一定要看看他是怎么失败的!
……
沈非这不咸不淡的话音刚落,河东村的懒汉们便又鼓噪起来,各种奇谈怪论,说什么的都有。
没有他们说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沈非正一本正经的看着群魔乱舞,心有戚戚,其实他一直再学习,原来无耻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他承认,以前是自己肤浅了……
正当河东村村民舞舞喳喳的时候,刘汉带了一队保安齐刷刷的跑了过来,十多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统一的黑色短打,扎袖圆领,腰带紧束,脚蹬牛皮短靴,手持一根擀面杖改装而成的甩棍,随着刘汉一声“立正”,小伙子们立时昂首挺胸,目光坚毅,钉子一般站在原地,端的是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刘汉跑到沈老头和沈非面前,啪的一个立正,右手迅速从胸前抬起,右臂与肩同高,五指并拢,掌心稍向外翻,举至眉梢,高声道:“南河寨保安大队前来报道,请首长指示。弟兄们,报数!”
“一、二、三……十二!”
“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维护南河寨安全,确保南河寨安宁。”一众保安队员吼道!
沈非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河东村的小子们,对刘汉道:“很好!我还有个会,你们继续巡视,如发现屑小之徒对南河寨不利,你们看着办,出了事儿我兜着!”
“喏!”
河东村的无赖们都看傻了……
……
五天之后,三件事。
一是河东村叶里正的辞职申请未能通过,因为没有可推荐的人选。
二是河东村还是没人来引水。
三是西湖的水终于满了,慢慢的溢出堤坝汇入南河。
沈非亦步亦趋的陪着尹夫子、杨老爷徜徉在西湖畔,摇摇头,长叹一声——烂泥终究糊不上墙!
清江府大旱的奏报终于到了朝廷,清江府离京师不过五六百里,这次朝廷若是赈灾不力,逃难的灾民不出半月便可到了京师城下,一个处理不慎,恐将引起民变。
清江府知府李育斌心情忐忑的候在乾清宫外,一个月前,他递上来的折子还是请求朝廷“抗旱救灾”,一个月后折子就变成请求朝廷“赈济灾民”了。
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据首辅大人潘宏阁说,那折子早就递上去了,只是皇帝留中不发,潘阁老几次上奏,却终不见皇帝朝议,这让潘阁老心急如焚。
这次朝廷终于召清江知府进京觐见,李大人早就打好腹稿,《赈灾四策》的奏折也和潘阁老沟通了几次,拢在袖中,既然内阁递上的折子皇帝留中不发,自己只好冒死直奏,为民请命了。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朝廷大员自乾清宫出来,面色各异,不多会儿,便有个小黄门尖声道:“宣!清江府知府李育斌觐见!”
李育斌赶忙倒着小碎步,眼观鼻,鼻观心的随着小太监进了大殿,山呼万岁,跪拜之后,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李大人,皇上这次召你觐见,可知何事?”
李育斌匍匐于地,谨小慎微道:“清江府大旱,臣特来陈情,吾皇心系百姓,实乃大乾之福!”
“哼!”那个苍老的声音又传来。
李育斌懂得宫廷礼仪,不敢抬头直面龙颜,但他知道,这个苍老的声音来自于当朝太傅步贤,这步贤乃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号称当世大儒,自当今圣上在太子东宫时便随侍左右。
至皇帝登基,步贤自然水涨船高,由于从龙有功,破格位列三公,成为当朝重臣,御前红人,当今天子对步太傅那是言听计从,信赖有加,直至搞得内阁都形同虚设。
“李知府,清江府什么情形,朕还是知道的,你这三番五次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当朕是聋子瞎子吗?”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正是当今圣上乾帝杨栩。
“微臣不敢,可是这清江府……”
“住嘴!朕今天唤你来,不是听你虚报灾情的,朕没有查你欺君之罪,你还不知好歹?”
李育斌对于那个狗屁步贤还敢于一辩,但这天子震怒,一个“欺君之罪”如天雷落地,这可是泼天大祸,是以李知府登时便吓得灵魂出窍,连忙伏地磕头,口称死罪。
皇帝看了看李育斌,画风突变,又温言抚慰道:“李爱卿,朕念你也是心怀百姓,便不治你欺君之罪,朕这次召你来,只是想听听清江府治下的牛心山匪患,你作为一方父母官的想法。”
李育斌一怔,原来皇帝宣我觐见,不是问询清江府灾情,而是只关心清除异己?剿匪固然重要,可这万千灾民嗷嗷待哺,皇帝真的看不到么?
牛心山匪患原本疥癣之疾,不过十几个匪徒占山劫掠而已,倒是朝廷逼的靖王家破人亡之后,靖王余党不甘就此引颈受戮,上山为匪,这朝廷不剿还好,自打“靖逆谋反”案以来,牛心山的匪却越剿越多。
李知府心里明镜一样,这其中大半还都是清江府走投无路的灾民上山落草为寇,短短数月,牛心山居然有数万人啸聚山林,不知不觉中便成了气候。
这新帝不思百姓疾苦,眼见灾民饿殍于野,却无动于衷,这非民之福啊!
李育斌心中郁郁,但见皇帝垂询,只好硬着头皮上奏:“陛下,这牛心山剿匪,本是兵部之事,微臣……不敢妄做置喙……”
皇帝愠怒:“朝廷用兵,地方上应予支撑,这牛心山匪患绵绵不绝,看似要持久以往,你这清江知府,置办军饷当是分内之事,朝廷大军早日得胜回朝,你这清江府也会早日恢复一片清明!”
李育斌闻言大惊,急忙叩首道:“陛下,陛下!非微臣不遵旨,而是不可为之啊,今夏清江府大旱,赤地千里,夏粮几乎绝收,官仓早已告罄,万千灾民尚需朝廷赈济,这筹措军饷之事,微臣实在……做不到啊!还请陛下三思!”
“大胆!”步贤大怒,“李知府,你治下出了山贼匪患,朝廷大军已至,你这知府非但不予支持,还敢虚报什么旱情,你真当皇上的东厂都是瞎子?”
李育斌高呼冤枉,东厂是不是瞎子他不知道,但这皇帝可真是瞎啊!
步贤继续阴恻恻道:“依我看……李大人,你要抗旨吗?如此推三阻四,是不是与牛心山匪类暗通款曲?”
李育斌吓得魂飞魄散,这一会儿欺君之罪,一会儿抗旨不尊的,一顶顶帽子扣下来,抄家灭族那是分分钟的事儿,当下只好磕头如捣蒜:“陛下,步太傅,微臣这就回清江府,筹措军饷,以报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