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官籍(1/1)
一路奔波,坦生以水充饥,肚子鼓鼓的,却依旧饿的头昏眼花,到了人界,她已经饿的几乎成了搭在敦野肩上的一块布。
人界,以一座冲天高峰作界碑,高峰下,是一道黑色的露着金色木纹的沉重大门,大门外由黑甲士兵守卫着,这座高峰,从低到高每一处凸出的高台都有黑甲士兵守卫,高峰界碑内全是互通的洞道,里面有卫兵,有武器。山石的每一处褶皱都不可信,因为那里可能藏着士兵正拿着武器对准凝视之人。
快到人界,敦野就把自己的头发包住,把眼睛用白布包好,开始装作一个长途跋涉的瞎子,而坦生她已然饿的要死,她装都不用装,就是一副虚弱神态。
他们两个蹒跚到了界碑大门前,这里风雪正盛,寒气逼人,给装虚弱的两个人更添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毫无悬念的,他们被士兵拦在了离大门二十几丈的地方…
“入界,出示官籍!”士兵背后背着龙头火枪,身上披着轻薄的黑色软甲,头上戴着穿山甲式的头盔,黑色的铁网下露出两只寒光巍巍的眼睛。
敦野扑通跪在地上,他弓着腰装成有气无力的样子的辩解:“军爷我们没有官籍…天下战乱时,我姐弟二人正年幼,逃难时与亲人走散,从此便流离失所,乞讨为生,那时我们是任人驱逐的难民,无人愿为我们造官籍。听闻大地战乱止休,新皇继位颁布新法,人妖分界,我们二人所在之处突然成了妖的领地,我二人是人不是妖,怎会与妖讨要官籍?于是便日日跋山涉水,只为早日回到人界。我们一路上九死一生,到了人界实属不易,求军爷明鉴,放我二人过去,再造官籍。”
坦生趴在地上,听着他胡诌,她不是故意装可怜的,而是真的没力气站起来。她听清楚敦野的套路,便同他一样开始装可怜:“我弟弟曾在战乱时被征兵,打仗伤了眼睛,而我在战乱中也生了治不好的病,我苟活至今就是为了能回到人界,落叶归根…求您打开大门,放我二人过去吧。”
敦野偷偷看了坦生一眼,没想到她这么能装…还说自己以前是个木头一样的人,这个木头心眼不少啊。
百年战乱,有的人在妖界回不来了,有的妖也在人界回不去了…一夜之间,人有了区别,千年万载华丽如星锦的人族有了分别…
战争耗尽了热血与食粮,最终所有人都没能称霸称王,反而是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模样的人做了共主,大地空城遍地,焦土遍野,再也无人思战。有的人熬了百年,最后发现别人能轻易得到他求了一生的东西。一声嗟叹,一股脑的打扫尘物一般的都归于命运。
士兵对同族是有怜悯的,他抬手向高处的同伴做了一个手势,高处,有几十丈高的地方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械转动声音,一面几乎可以容纳十人的白玉镜缓缓向下转倾,直到映出敦野与坦生的影子,两人不明所以的看着那面镜子,士兵对二人及镜子短暂的观察后,示意大门打开,放行。
敦野和坦生对士兵感恩戴德,基于之前撒的谎,他们就算再心急,也只能步履缓慢虚弱的向前走。过了沉重的大门,里面是一个很高的通道,通道顶上画着彩色壁画,壁画上皆是神啊怪啊的,身姿怪异,表情威慑,他们的身姿神态无规则,唯一相同的是手上都托举着一枚发白光的石头,月石。这是大地西方月神山上的石头,传闻可令人百病不侵。通道被照得很亮。墙壁上画着驱妖符咒。冷冰冰的黑色石路两旁是白色的石头围栏,围栏后,是站的紧密整齐的黑甲士兵守卫。
琉璃血与黑血在月镜下是无法识别是人是妖的,敦野对此胸有成竹。律法把拥有黑血与琉璃血的人划定为妖,这是可以被无条件接纳的妖,因为他们的血对人有益。
进了门,有厉羊马拉着一辆无蓬马车在等候二人,进入人界的通道很长,厉羊马车摆渡,会快一些。二人上了马车,只一瞬便到了通道尽头,尽头的士兵带着他们在通道尽头民籍册管处,去做新官籍。
民籍册管处,灯亮如白昼,里面又亮又宽又高,黑木的书架从地上顶到房顶,里面放满了四指厚的册子,册子背上用不同颜色的光墨写着册名,便于查找,高高的书架一排一排整齐排列,大概有十几排,册管处的几十号人在其中艰难穿行。有的册子被吊在房顶,风过高处的白窗,书本被吹的哗啦哗啦响。
在屋子最深处的僻静之处,有个屏风围起来的小空间,那里摆着一张石桌,有个身着蓝青色长袍戴着眼镜的先生正在白纸上匆忙誊抄着什么,他胳膊底下压着很多的各种各样的纸,纸上文字迥异,写着寥寥几个字。那是新生,或已去的人的名字,他要把这些记录在各地方的籍册上。
他长年累月的趴在桌上写字,石桌被他两个胳膊磨出了两个坑。
“先生。”黑甲士兵小心的打断了他。
那位写字的先生不慌不忙写完最后一笔停笔,将笔放在笔山晾起,两手放在大腿上,抬头看向他们:“什么事?”
他谈吐温雅,目光清澈,短发已花白,眼角也有细细的皱纹,肤色白净,脊背有些微微的佝偻。
“这二人是流落妖界的人,当年没有来得及做官籍就因战火流离在外,今日回到人界,没有官籍,请先生为他们造新的官籍。”士兵一五一十的清晰的说。
那位先生面露怜悯之色:“又是可怜人…”他顺手从旁边石头笔筒压着的一沓花纸里抽出两张,那纸又厚又软,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花纹,“来,告诉我你们的祖籍和名字。”先生温柔的对二人说。
一说祖籍,坦生脑袋一片空白,赶紧对一旁的敦野使眼色。
敦野则不慌不忙,还不忘凹着他虚弱瞎子的人设,他的身体虚弱的向坦生身边靠,坦生配合的扶着他。
“先生,我们曾是沧容城的,父亲曾是晴雨万生楼的下人,姓重,叫重英。”
敦野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助手捧着厚厚一本册子翻开送到先生面前,先生扶了扶眼镜,仔细查找,真的找到了这个人……
“嗯…确有其人,当年的沧容城是战火的中心,你们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如今赤真国国土未变,但分人妖两界,两皇管辖,遵两律法,实属大变革,和以前一定不一样了。这律法一出,引得两方怨气,短时间内无法平息了。你们算幸运的,还能回来,有些人永远回不来了…”
先生一阵感慨,桌子上还放着一本被黑墨划掉的册子,他指了指册子对二人说:“看,那一本,都是被销去的,不是死了,而是在妖界回不来了,只能当他们死了。”
先生扶了扶眼镜继续问敦野与坦生:“来,告诉我你们的姓名。”
他换了一支红墨笔,人界添丁是喜事,自然要用红色。
“重敦野,她是我的姐姐,叫重坦生。”敦野指了指坦生说。
先生扶了扶眼镜仔细的看:“她是你姐姐?可她看上去比你小啊。”
坦生忙解释道:“我兄弟他曾被妖兵征用,饱经风雨,又受了伤,跟着我挨饿受冻的,自然看上去苍老些。”
先生点了点头,一笔一划认真写着,最后又让二人印了红色掌印,这印泥清透的很,掌印印上去后就会隐藏在文字之下。
先生正式把官籍交给二人,二人来不及兴奋就被黑甲士兵请了出去,那位先生也收起慈祥,继续开始重复的工作。
从此后,他们就是人了。
敦野看着小小籍册上鲜红的手印,颇为感慨的对坦生说:“只要有这个,在这偌大的天地间,就有我们这个人了。”
坦生将籍册举起透着阳光,她看到了籍册上复杂的纹路:“嗯…有没有这个,我们都存在啊。”
“那不一样。”敦野小心翼翼的把官籍收进随身的袋子里,他渴望着自己光明正大的活着,并且夺回属于荧祝一族的火芯。以往荧祝一族被当做兽驯化的日子,是敦野的耻辱。荧祝一族的反抗,御兽族驯化的失败,让荧祝一族彻底无法摆脱猛兽的标签,敦野无比渴望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以人的身份活着。
坦生不理解敦野,短暂的相处,她认为他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凶猛的兽,时时刻刻都想把她炼化。坦生小声嘟囔一句:“怎么不一样,我看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