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主君(1/1)
“还好。”
源义山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列车此时悬停在大桥上。
这座跨度足有一千三百米的铁路桥下,是刀劈一般的裂谷。
上方有零星野花,花瓣间或伴着瀑布顺流而下。
有大胆的小兽正踩在山崖间,仰头凑在水流间啜饮,顽强的为生存而努力。
在裂谷对面筑巢的鹰隼没有发动攻击,雏鹰们趴在巢穴边,在母亲的羽翼下好奇的看着陌生的世界。
这趟列车的最后一个观景点,它没有名字,只是将生命的美好展现给列车上的乘客。
此刻,却成为了完美的刺杀地点。
只需要堵住铁路两端,下方就是超过百米深的裂谷,即使是义体改造人,从这儿跳下去也很难保证存活。
何况真要是跳下去,暗处的狙击手一定会利落打爆目标的脑袋。
可源义山依旧是那副平淡表情,镇定的仿佛被刺杀的不是自己。
这位源氏少主移回目光,淡淡的道:
“方便介绍一下自己吗?”
“这是我的荣幸,义山少主。”
中年男人侧过脸,面上的改造纹清晰可见。
“敝人右近卫,一个雇佣兵。”
“右近卫……”
源义山低语着这个明显的代号或是化名,微微颔首赞道:
“是个剑客的名字。”
“哈哈哈,能让义山少主这样的大人物夸奖一句,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值了。”
中年人大笑着,态度豪迈,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是前来行刺的刺客。
源义山就这么看着大笑的雇佣兵,忽然道:
“我不太想说这种话,因为会显得我像是怕死所以故意拖延时间一样。但我真的有些好奇,你们明明有选择的机会,为什么最终还是要动手?”
听到源义山的话,右近卫笑着摇了摇头。
“您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是决定不了自己命运的。唉……”
雇佣兵叹了口气,撩开风衣无奈道:
“我后悔进来与您聊上这一会儿了。义山少主,您确实跟其他姓源的不太像。”
语罢,右近卫从风衣下抽出一柄北四海制式的连鞘长刀。
他将刀靠在车座旁,金属混杂血肉的手掌搭在其上。
锋刃被用力抽出,复又归鞘。
刀身晦暗无铭,刀锋的弧线透着工业打造的气息,却带着饱饮鲜血后的凶煞。
右近卫以拔刀的声音压下心中那股隐约的紧张与不安,仅剩无奈与将要看到的解脱。
刺杀一位财团继承人。
这等胆大包天的任务,不论最终是否成功,他们这些参与者也活不了。
源氏财团一定会杀了他们。
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此参与刺杀的成员,同样没有一个是因为“愿意”。
只是如右近卫所言那般。
他们这样的人,是决定不了自己命运的。
来了,能挣一笔巨款,说不定还有机会好死。
不来,想好死都是奢望。
听到雇佣兵的感慨,源义山沉默片刻,随即缓声道:
“我不想说同情的话,因为我的同情对你们而言没有半点用处。你们必须杀了我,可我又不能死在这儿。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还是要感谢你们的。”
在右近卫诧异的眼神中,源义山轻轻一推空碗,将桌上的《十一年》递给了对面的鸢,轻声道:
“至少你们愿意等到这最后一个景点才动手。”
话音落下,车厢内一静。
随即,右近卫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义山少主,您真的跟其他继承人不一样。”
说话间,他手扶刀柄站起,缓缓转过身,认真道:
“其实我们也希望晚点动手的。因为这条路线上的景色,真的很美。”
源义山看着右近卫那张硬朗如山石的面容,不算高大的男人此时站在那儿,却自有一股威仪。
他真的是个剑客。
而这样的人,却被逼得来刺杀自己。
源义山摇了摇头,看着已经面对自己的右近卫,平静询问道:
“介意我拿下武器再动手吗?”
说话间,他已伸手从座位下抽出一把红鞘长刀。
年轻的继承人就这么将刀横在腿上,看着愕然的右近卫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是不介意了。”
右近卫脸上顿时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愿意进来陪源义山扯两句,实际上也是为其他人的行动争取时间。
列车减速的第一时间,源义山的安保人员就应该赶往此处,另外一部分会去检查列车的状况,这个时间差就是他们动手的机会。
而作为财团继承人的源义山,当意识到遭遇刺杀后,非但跟一个杀手聊了起来,甚至都没有尝试收买或是呼救,唯一超出杀手预料的就是这个看起来刚刚成年的少主从座位下抽出了一把刀。
真特么是疯了……
右近卫看着对方横刀于膝的姿态,一时间不由得感到一股荒谬,竟忍不住提醒道:
“您……不尝试一下求救吗?”
“不了。那样太侮辱你们了。你们费尽心思组出的杀局,我怎么也应当尊重一下。”
源义山低垂眸光,轻声道:
“最后一个问题,这列车上准备杀我的,只有你们吗?”
“我不知道,义山少主。”
右近卫看着这位完全不符合自己预期的少主,苦笑一声。
“我们只是收钱干脏活儿的佣兵,怎么会知道大人物们的布置呢。”
“明白了。”
面对这位杀手的坦诚,源义山点了点头。
随即,他手握刀柄。
枪械的上膛声与利刃出鞘声,近乎同时在车厢内外响起。
然而源义山只是低垂眸子,敛去眼底那抹哀伤。
宛若哀叹命运,也好似感伤世事无常。
下一刻,头顶车厢骤然裂开,黑影带着腥风轰然砸落!
“嗡~”
轻微的嗡鸣声中,源氏少主拔刀出鞘。
遍尝人与非人鲜血的刀锋,此刻随着出鞘将那雪亮锋刃彻底展露在杀手面前。
也将刀身上那淡红色的刀铭映入右近卫眼中。
“婆娑川虎狩”。
“嗡!”
——
“滚!”
般若暴吼一声,一把将面前的乘务拎起砸进了行李架间,未等对方再有反应反手就是一拳轰了进去。
枭则在同伴俯身的瞬间拔枪射击。
消音器加持下,特制的高斯弹丸轻松击穿防弹衣,当即干掉这群杀手。
眼见面前车厢清空,枭一边装着子弹一边踢了一脚面前挡路的般若。
“让开!我补一枪就完事了。”
“哦。”
般若起身让出位置,继续前进。
行李架间则抬起一直颤颤巍巍的手。
枭抬手一枪,接着跟上了同伴的脚步,嘟囔道:
“一点新意都没有。”
“要什么新意?”
走在前方开路的般若咧嘴道:
“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知道这些手段吗?管用就行呗。”
“啊对对对。”
枭翻了个白眼,突然转身扣动扳机。
某个被打穿要害后本该趴在地上等死的杀手颤抖了一下,接着彻底没了动静,手里抓着的那个手雷状投掷物滚落车厢,被紧随二人赶到的其他安保收好。
枭瞥了一眼,直接收回目光继续道:
“所以少主就该让我提前下手。”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光脑子好没用呢。”
般若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炫耀一样,一边从衣服下抽出一把口径惊人的“手枪”,瞄准面前被锁死的自动门,大咧咧的道:
“少主仁慈,给他们留了机会不假。但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啊?”
在手炮一般的轰鸣中,他大吼道:
“他们都没有我们清楚,这车上到底有多少‘自己人’!”
派来刺杀源氏少主的杀手怎么可能只有一波?
哪怕源义山隐匿行踪,但只要杀他的人有足够的耐心,完全可以通过饱和式派遣的方法,在一切前往千叶的交通线路上布置上自己的人手。
例如现在。
到底是刺杀一方缺少人手,杀手们不足以同时攻陷驾驶室和动力室。
眼下是藏在列车上的黑客骇入动力传输系统,暂时瘫痪了列车。
待到列车抢修结束,只需要切换成手动驾驶就可以恢复行进。
所以藏在列车上的杀手们不得不进行分工。
眼见自动门被强行破开,守在车厢内的杀手们立即开火,试图阻击源氏少主的安保部队,为身后正在攻击驾驶室的另一组杀手争取时间。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比起登上列车时携带火力有限的杀手们,枭跟般若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
金属碰撞声中,有人自枪林弹雨中走出。
魁梧身影一手挡脸,一手抬起那造型夸张到跟手炮差不了多少的手枪,对准火力最猛的地方就是一枪。
爆炸声中,金属射流穿透了人体与金属,在头盖骨与车厢顶一齐开出了通风口。
幸存的杀手中有人惊呼出声。
“小心爆弹!”
话音未落他就被金属射流连带着作为掩体的座椅一道射穿。
跟那二十五毫米口径的大杀器比起来,杀手们手里的家伙什儿完全就是小水管。
在这纯粹的火力压制下,般若大步向前,接连四发爆弹后才将手枪插回腰间,无视了那些打在他身上叮当作响的子弹,伸出大手一把抓起一个杀手举在身前,大声道:
“队友呢?队友呢?补一下枪啊!”
“噗噗。”
两声轻微枪响后,最后两名负隅顽抗的杀手被高斯弹丸射穿头颅。
般若这才松了一口气,丢下手里半死不活的杀手,没管身上的破洞装,而是先低头看向脚上被流弹刮花的皮鞋,心疼的直咧嘴。
枭没搭理那活宝搭档,从衣袖中抽出一把三棱军刺,抵在那半死不活的杀手胸前,阴沉的道:
“来吧,咱们痛快点。我问你答。”
吐着血沫的杀手偏过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嘲弄笑容。
“公司狗……额啊!”
杀手瞪大了眼睛,看着三棱军刺划过胸膛,而后刺入腹部。
他眼睁睁看着面前这公司狗手腕,就这种用军刺在他肚子里搅动着。
凄厉的惨叫填满车厢,却丝毫没能激起另外两人的同情心。
等到那惨叫声逐渐有气无力,枭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抽出军刺。
“行了,你也就是遇到了我们。痛快点,你能得好死。说吧,谁放出的消息?”
“公司狗……”
此刻,这名杀手勉强睁开一只眼,满是仇恨的盯着枭,嘶声道:
“我在下面……等着你……”
“啧。”
枭咂了咂舌,接着站起身看向同伴。
“他这么自信,你怎么看?”
“要么是有人准备用核弹把我们一起送走,要么就是觉得杀手里有人能杀了少主呗。前者咱们排查过了。至于后者……”
般若踢开脚边的尸体,低头给爆弹手枪填弹,耸肩道:
“不知道真相的人,总是幸福的。”
枭闻言也露出了阴沉的笑容。
是啊。
不知道真相的人,总是幸福的。
就在这时,他忽然一侧脸。
轻微的刀鸣豁然自后方传来,被他收入耳中。
装好爆弹的般若也扭头看向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
旋即,双双耸肩。
对于家臣而言,什么样的主君是最让人省心的?
答。
比家臣还能打的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