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离别之时已至（1/1）
豆大的雨滴自天穹落下，穿梭在钢铁丛林间的霓虹，最终摔得粉碎。
又一轮降雨毫无征兆地降临千叶，使得这座本就仓皇的城市显得越发萧索。
女人站在窗边，望着眼前仿佛接连天地的巨型观景窗出神。
雨点落到其上炸成片片水雾，仿佛那一晚的暴雨重临。
她踏入玄关。
他坐在沙发中，背对着她。
面前是男人喜爱的落地窗，雨滴落在窗外炸出淡薄的雾。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樱井织雪垂下眸子，敛去眼底那已不符身份的软弱，随即平静道：
“什么事？”
“家主。”
守在门口的两位女近侍之一手按刀柄上前半步，向着那窗前背影恭敬汇报道：
“你吩咐过要关照的那家孤儿院，已经……”
樱井织雪看着雨幕，随口道：
“我吩咐过什么？”
两位女近侍顿时跪地垂首。
“属下失言。”
织雪大人吩咐过，要保密。
那么保密的事，就不该这样提起……
织雪大人是要她们忘记。
面对这位以雷霆手段上位的新任家主，女近侍只感到一阵偌大的恐惧将她包裹。
纵然她是经过残酷训练的樱井忍众，但她清楚，她所崇拜的织雪大人，杀她甚至只需要一个念头。
就在女近侍瑟瑟发抖时，她突然听到家主的声音。
“我……算了。”
那声音中有着近侍所不理解的疲惫。
可还没等到仔细思考，就听家主问道：
“都收拾好了吗？”
跪地等候发落的女近侍立即答道：
“按照您的吩咐开始转移了。连带着大部分员工及其家属。”
要说这位新家主上位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份远见与宽仁。
家主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安排樱井家向着北地转移，甚至还带上了大半倚靠樱井家旗下产业生存的员工及家属。
对于少部分因为各种理由不能一起离开的，樱井织雪也让人按照离职标准发放了信用点。
如此宽仁到离谱的政策，自然得到家中不少老一辈的反对。
然后女近侍就在那天见到了家主的手腕。
织雪大人伸手抽出了近侍腰间的刀。
随后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依次斩下了那些反对者的头颅。
从第一颗，到第四颗。
最终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不敢再有半点异议。
也是自那天起，这对近侍姐妹便狂热地崇拜上了樱井织雪。
“起来。”
在樱井织雪的命令下，女近侍迅速起身。
“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出发前再来叫我。去吧。”
守在门口的近侍姐妹对视一眼，接着恭敬退下。
“呼~”
待到近侍姐妹离开，樱井织雪终于吐出一口郁气。
下一刻，她看着观景窗中映出的女人，竟感到有些厌恶。
自己随口一句话，就让两个忠心的侍卫吓得跪地等候发落。
可她只是因为这些时日处理过的事情太多，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吩咐了什么……
也好，终归是把那些孩子安全送离这片漩涡了。
现在，她也该离开了。
想到这儿，她再度盯着观景窗中的影子出神。
那个男人希望自己能成为家主去救更多的人，然后她就见到了那位源氏少主的代理人，得知那位少主将推举她成为樱井家的新任家主。
她并不惊讶。
三鹰叔谋划了这么多年的机会，对那个男人而言却没有任何难度。
可就是这样，他也始终没有对自己说出那句话。
明明只要他开口……
她看着自己的倒影，不自觉地抬起手。
纤长手指轻触柔软的唇。
孟瑜……
恍惚间，她伸手向前虚抱。
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一刹的温暖。
小的时候，母亲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存在一见钟情的。
你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于是藤原家的大小姐只是远远瞥见那个樱井家的年轻人，就认定非他不嫁。
就像她拥上那个男人的瞬间，双唇的温度，潮湿的空气，加速的心跳，和悄然蔓延的荷尔蒙。
男女视线相交，眼中仅有彼此。
那是那个混蛋唯一一次没有拒绝她……
女忍者默默收紧手臂，随即埋下了头。
她还能再想一会儿。
直到有人通知她离开。
——
黑夜的雨幕下，保姆车驾驶位上的老人活动了一下脖子，似乎不太习惯身上的高档衣物，粗犷的金属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一如往常。
在他后面，事务所的几员大将一个不少。
奥利尔更是背着一个大包，里面是他兄弟一家存于世间的最后痕迹。
从那晚少了主角的庆功宴结束后第二天，樱井织雪就突然提出回归樱井家。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麻雀”直接吓醒了酒。
但在藤原三鹰那家伙一再请求及利诱下，大伙也还是勉强接下了任务。
实则刀仙那家伙都带头写好遗书了。
结果等他们做好准备跟着樱井织雪走进樱井家老宅时，门一推开，就看到姓樱井的已经从门口往里跪了一地。
接下来这大半个月，藤原事务所摇身一变成了樱井家信任家主的心腹，听从家主的命令东奔西跑。
直到今天，他们也要离开千叶了。
据他们的前老板说，千叶城要发生大事，今晚再不离开就麻烦了。
现在他们就等在樱井家的老宅前，等待樱井家主上车后就去码头。
“话说，雪舞。”
略显沉闷的氛围中，刀仙尝试着活跃气氛。
“孟瑜他真没联系你姐啊？”
保姆车车尾，如今樱井家最得宠的家主妹妹依然坐在那些机箱与电缆间，只是向来朋克的装扮已经卸下，露出了那张清秀的小脸。
“没有。”
樱井雪舞抱着膝盖，闷闷地道：
“但凡我知道那个王八蛋现在在哪儿，我一定塞他一脑子病毒！”
刀仙闻言张了张嘴，可还没等再说什么，就被一根枪管抵住了下巴。
黑鹰沉默的摇了摇头，示意刀仙闭嘴。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门被从外拉开。
在两名女近侍的拥簇下，待到打扮低调的樱井家主坐上副驾驶位后，她们便主动关上了车门。
接下来这段旅程，两人将以其他方式跟随在家主身边。
樱井织雪向着车里的同事们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随即问道：
“三鹰叔呢？”
了解内情的克林特回答道：
“藤原家的生意要处理一下，他跟水鱼会在码头等我们。对了，那个义体医生，我按照织雪你的意思，让刀仙去给他送了药剂跟船票。”
刀仙也赶忙道：
“那个带孩子的服务员，我也把船票送到了，还有食品包裹跟信用点。”
义体医生，指的就是患有污血病的陈道。
作为孟瑜的朋友，在樱井织雪成为家主后，自然也得到了一份来自樱井家，以家主名义赠送的礼物。
而“服务员”，则是在三郎拉面打工的单亲妈妈陈娇。
在男人消失后，樱井织雪什么都没说，却将她所知的一切与那男人善意有关的人，安排了个妥当。
此刻雨势骤急，暴雨如注。
前方开道的车辆已经打出信号，无声催促起队伍中央的保姆车。
樱井织雪却按下车窗，望向雨幕。
些许雨滴溅入车内，打湿了女人的发梢。
可她只是眺望着远方那座闪烁霓虹的信号塔。
许久，她偏过头，轻声道：
“出发。”
黑色的长龙就此移动。
——
与此同时。
远方信号塔下，男人指间夹着已被雨水彻底打湿的香烟，望着远处开始移动的长龙，眼眸中映出些许霓虹。
站在男人右侧的高大身影此刻终于出声。
“师父。”
那人穿着一身考究长衫，已然高过孟瑜半头，两袖却是由闪烁着霓虹灯光的光带组成，身后背着一个狭长包裹。
条条神经束如发丝般自然垂落过肩头，十指与关节处有着明显的机械痕迹，面貌温和清雅，一如他的声音，一举一动皆是儒雅之风。
儒家大先生，圣师门下大弟子。
青泽君。
“阿泽，还记得阿南大师那次与我讲经吧？他说佛经里的他化自在天中，人心可相互感知，随心享受欲乐，男女相视便可欢爱。我说怪不得你们的超凡能力都这么不正经。”
孟瑜稍稍仰起头，看向信号塔上的五彩灯带，喃喃道：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师父，您忘了。”
听着自家师父的自言自语，青泽君无奈一笑，随即摊手道：
“我是个不懂感情的AI。”
百家皆知，圣师大弟子青泽君向来以化身示人。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位青泽君本体就不是人类。
它本是在联邦时代，为一艘主力星舰设计出的备用AI。
孟瑜转头看向自己这一路从九夏赶来的大徒弟，同样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
“其实，师父我也不懂。”
语罢，男人主动伸手接过青泽君背上的包裹，而后话锋一转。
“劝过你师弟了吗？”
“劝了。”
青泽君搓了搓手指，摇头苦笑。
“他不走。理由……您知道的。”
作为少数知晓完整计划的人之一，源义山比任何人都清楚三天后千叶城会发生什么。
但他依然坚持留下，准备践行自己的信念。
为此，甚至刻意避开了与自己师父的碰面。
早对自己小徒弟决定有所预料的孟瑜陷入了沉默，接着轻声道：
“知道了，让他注意安全。”
“是。”
随着青泽君应下，信号塔下再次陷入安静。
少顷。
孟瑜望着这片逐渐失去色彩的流光之地，缓声道：
“阿泽，谢谢你当初让我认识了这个世界。”
“师父，我也感谢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仁义。”
“仁义……”
男人咀嚼着这最初无比晦涩空洞的字符，低头看向握在手中的武器。
狭长包裹内，有轻微的嗡鸣声传出。
如今它们成为了真正具有力量的符号。
不久之后，他将亲自告诉所有人。
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中，什么才是真正的——
仁义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