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乱葬岗（1/1）
两人去找绳索、石块、铁锹和麻布袋，一人守着燕小乙。
其他人押着李一笑，跟着沈掌柜一路南下出城。
“沈老狗，你知道你爹妈是怎么死的吗？”
“那日你爹在路上骑你妈，小爷我上去就是两三棒，哎哟喂，那一锅炖得，吃得叫一个好！”
“先是给你爹妈放血，然后剖腹，呦，一看！你妈肚里还有货，原来是你这条老狗！”
“你这老杂种刚睁眼看见小爷，以为小爷是你爹，汪汪叫了小爷两声野爹，小爷便放你一马，现在长大啦？恩将仇报啦？狗杂种到底是狗杂种！”
仿佛也知道自己这次死路一条，李一笑一路上变着花样骂人，仿佛死之前要把这些年生活里受的委屈怨气全给发泄出来。
伙计们想笑又不敢笑，沈掌柜被骂得面色铁青，头开始还抽了李一笑几个耳光，后来发现这小子骨头和嘴一样硬气得不行，实在抽得手掌生疼，便找了块布给他嘴堵上。
哪知他堵上嘴还在兀自嗡嗡发声，沈掌柜气不打一处来，一路踢打泄愤直至城南郊外乱葬岗。
只见乱葬岗内横七竖八散落着一地白骨，荒草丛中矗立的各式残碑木牌，在如杀人弯刀一般的月色映照下，更显诡异可怖。
无论被这世道打磨得多成熟，李一笑终归只是一个十岁孩子，之前的骂架无非也只是为自己壮胆。见此情景，别说孩子，就连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要不再求饶一下？
李一笑绝望地呜呜几声，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发不出声。
要死了么？
李一笑终于露出一丝惧色，又很是绝望，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展开遐想。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得眼前世界晕成无数光斑。
光斑中浮现出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小乙儿可能先我一步而去了吧？
也不知陆叔是否平安无事…
还有我那生死未知的爹…
也许去了地府可以看到未曾见面的娘亲了。
这么说起来，活着也没什么好的，这么孤独，哪像黄泉路上多热闹啊……
李一笑沉浸在即将惨死的悲伤中。
而此时，沈掌柜等运送铲子的伙计等得有些不耐烦，似乎也不想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多待，于是招呼众人随便拔了几块木碑，开始掘坑。
他拔下李一笑嘴里的破布，又成功搜出匕首、银票、灵石、碎银、砚台等物什。
接着将得手的银票对折起来，反复抽打在李一笑的脸上，嘲笑道：“小子，记住，投胎以后别再惹你得罪不起的人。”
李一笑被银票抽击断了思绪，怒火又腾地窜了上来。
“不消你这老狗提醒，小爷我不投胎，化为厉鬼，日日夜夜，缠你咒你不得好死！”
沈掌柜闻言，哂然一笑：“就你？好啊，等你变鬼，老子再灭你一次。”
见着坑刨了个大概，众人赶忙将李一笑手脚绑牢，往坑里一丢，便开始填土。
渐渐地土越积越多，沈掌柜还指挥着众人先从脚下埋起，最后再埋脑袋。似乎不想李一笑死得太痛快，倒是想亲眼看着李一笑在恐惧，求饶，挣扎，折磨中死去。
砂石土砾落在脚上，身子上，溅在脸上，砸得生疼。
越来越重的砂土，压榨着全身骨头。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在咯咯作响。
接着，脸上也开始被浇上土砾。
沈掌柜一边细数着收获，一边想着今日当众下不来台，被这小子害得屈辱的狼狈情景，
十分快意地看着渐渐消失在尘埃中的李一笑，残酷笑道：
“活该！见了阎王，记得替我问声好。”
他清点完收获，看着手里那方砚台，觉得似乎并不值钱，朝着坑里的李一笑扔去。
“别说我不照顾你，给你安排点陪葬品，下去以后也好打点打点阴差！哈哈哈……”
李一笑的头被砚台一砸，登时血流不止，看着残忍的沈掌柜，牙关紧咬，眼睛透过血污，似要将对方的模样刻在魂上，以免黄泉路上饮了孟婆汤，丧失记忆，忘却仇人。
紧接着，眼睛、鼻腔里落入砂土，视线受阻，呼吸停滞，周遭一切都变得灰暗起来。
顿时又开始思绪飘散，
他想起了初学游泳时的那一次溺水，奋力挣扎，却又徒然无力。
而此时却连挣扎都是一种奢望！
若是我能早点跟杨老大学到那般本事就好了。
李一笑心头涌现一股悲哀，
那样就不会似这般任人鱼肉了。
伴着窒息，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脑海里只剩最后一个念头，
凭什么！
想问问贼老天一句凭什么，凭什么活着这般辛苦，却连死亡都无法自己决定？
凭什么一个狗一样的东西，一个念头就能轻易决定自己以及伙伴的生死？
这公平么？来世间十载，为何要体验这些痛苦？
出生丧母，父亲失踪，自五岁起，一路卑躬屈膝，艰难求生至今，只想早日攒够灵石，去雪山里求一个心安。
可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转好，怎么突然变成现在伙伴沉江，自己惨遭活埋的情景？凭什么？
难道真是命中注定的活该？
那个臭老道说的九死一生呢？生机在哪里？
李一笑只觉得胸腑之间火辣辣地疼，平日里无论多难受苦痛，他都是笑呵呵的面对，不愿意道半句苦字，只觉得只要没死，就有希望。
可如今希望在哪里呢？
所有的愤懑，疑问，狂躁，挣扎，不满，仇恨等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如无名火起般，燃烧在李一笑小小的身体里。
恍然间，李一笑好像看到了一点光亮，接着感觉这片黑暗似乎也连着点燃了！
他看到更多的萤火亮起，而且越来越多，最后汇聚成一道道涌动的光流，自身体内趟出，联通着外界。
外界燃起无数萤火，火红的光点簇拥成团，热烈地迸发，炸成一片霞云！
李一笑此刻全身炽热无比！热到脑子都感觉要炸裂开来，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感觉到那道火红光流自体内循着某种规律飞速流转。
他感受到，它们在体内连成的线组成了一个图案。
印玺！
就是白日触碰废料原石梦到的那枚印玺！
此时，罗老道遮掩的血色符文又浮现出来了！
它们相互勾连流转，过了一会，伴随着血红咒文的浮现，一股巨大的负面情绪在李一笑脑海里引爆！
疯狂，毁灭，阴暗，嫉妒，杀念，贪欲，嗜血等等情绪爆发出来！
李一笑失去了理智！
心中只有疯狂的杀念！
而头上那砚台上所雕的四不像，在接触到他的血液后，仿佛活了一般，无声咆哮，自他天灵钻入身体。
原来的血红色纹路，开始泛起诡异的黑色。
这时，他似乎清醒了一点，脑海里除了杀念，另外还浮现出一张脸。
那是他刚刚被活埋前刻入灵魂深处的一张脸。
……
沈掌柜眼见着李一笑被活埋，心情大好，当即嚷道：“回去接上其他的弟兄，不醉不归！”
众人兴致十足，连声称喏。
一行人走在乱葬岗间，丝毫不怵。
毕竟对他们来说，死在这里的都是不入流的失败者，哪怕变成鬼，也不过是孤魂野鬼，折腾不起大浪。
突然，夜幕中弥漫着一幕绯红。沈掌柜眨了眨眼，确认自己并不是老花看错。
他抬起头，只见之前来时还分外冷冽的月牙，
不知道何时变得妖异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