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金兰(1/1)
“小姐,景明院的奉善小哥来了!”
南枝刚让小厮去备好马车,准备应邱筝年的邀出门,便听到了松云这一句话。
“奉善给五小姐请安!”
那猴小子最近个头好像又拔高了点,半大小子如竹抽之前还和松云差不多,如今已经比松云高了两三公分,拎着个做功讲究的紫竹浮雕食盒,笑容可掬:
“主子命我给您带了份补汤来!”
“补汤?”南枝讶然,“世子哥哥怎么想起来给我送汤了?”
这几天怎么回事?先是姐姐送她糕点,又是哥哥送她补汤,王府里病的不是世子和展弟吗?怎么一个个地给她送口福了?
奉善知道她对自己主子而言与众不同,也不隐瞒:“是樱姨娘做的,用了好多好东西呢,我也记不住名字,反正奉礼说这汤对您身体好,主子尝了一碗,觉得味道不错,就让厨房热了,叫我给您送来了!”
好家伙。
早听说这几天新姨娘怜樱头疼脑热地跟王妃打擂台呢,最后凭着新婚热灶,王爷的宠爱胜了一筹,搜刮着王爷的小金库,得了不少好东西。
这姑娘不是个安分的,想借着王爷的钱,勾世子的心,结果兜兜转转,东西到了她腹中了。
真是妾有意,郎无情啊。南枝乐得白讨这便宜,直接让松云接了,多找几个碗,一起分了喝。
“来,都尝尝!”
“谢小姐!”
忍冬院的姑娘们也各个喜上眉梢,这好东西放在平常人家那里,老爷夫人也喝不了啊?也就是五小姐这般宽以待人,出手大方,有什么好处从不忘了身边人,于是心里对她愈发信服感激。
“奉善小哥,你也来半碗吧。”
南枝优雅地执着汤匙,慢条斯理地喝着。
这贵妃娘娘亲自调教的人,手艺真是不赖啊,也不知道是这美人儿小火慢熬,精心细烹了多少个时辰做出来的。啧,她也算是借了世子的光了。
“替我谢谢世子哥哥,等今个儿我出门回来了,给他带壶好酒,亲自送到他院子里。”
“哎……”奉善挠了挠脑袋,“五小姐要出门?”
“对啊,去见个好友。”
“五小姐,让小人跟您一起去吧,您身边都是些姑娘家的,不太安全。主子早就吩咐了小人,停了其他事务,只务必先紧要着几位公子小姐的安危,一旦出门服侍左右呢!”
南枝正愁没个放心得下的靠谱小厮跟着去,这话正中她意,便点了点头:“好啊,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奉善理了理袍子,跟着松云一起侍奉着南枝出门了。
三月春风习习流盈,梁京内卉木滋荣,翠华含英,日头不大,照得人们温煦和暖,正是出门的好时候。车驾很快便到了邱府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旁,奉善把车停在了专门供车马停靠的阔台里,跟着松云扶着南枝下了车。
只见那凉亭里,邱筝年戴着幕离端坐其中,似乎跟她的丫鬟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筝年姐姐,久等了。”
“我也是刚来,还没到约定的时候呢,你没晚。”邱筝年一见了她,就笑得眉眼弯弯,站起身来,任凭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和初见时的华服盛装不同,小县主今日穿了件软银轻罗的百合裙,雪青色的丝绫罩衣清雅而舒适,并不繁复,却衬得她一张小脸格外干净,气息粹美。
“前几日姐姐寄给我的两本书,我已看完了,这次正好还给你。上面有些不懂的,我另夹了张纸……”
邱筝年接了书,让丫鬟接了,越看她越心生欢喜。
她一开始只是十分感激,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家贵女对她出手相救。那天若不是有县主,她多半就滑进那湖里,就此溺水而亡也未可知。又多亏了宜王府从中转圜,她才能在杨家那里讨得了赔罪,让阿弟又能进国子监读书。
救命之情,再造之恩,简直无以言表,她只能放在心里,伺机回报一二。
可这些日子的来往,却让她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位年轻的妹妹来。
她是独女,这么多年来偶尔觉得孤单,也会想过若父母能为她留个姊妹就好了。嘉元县主的性子,就像是按着她想要的妹妹那般长出来似的,让她直恨她们相识过晚。
“辛夷大夫让姐姐过了一旬复诊,姐姐看了吗?恢复得如何?”
“去了,辛大夫说养得不错,一个月后再诊一次,若没有其他症状,应该就无事了。”
“那就好。我上次抄给姐姐的方子,可以温阳化湿,养血活络,好歹用一些。虽然辛大夫说无事,但怎么说也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初春本来就还冷,仔细养着总归有备无患。”
“多谢你费心想着,我喝着呢,果然效果很好。这几日我看你对铺子运作的事很感兴趣,正好今天我要去名下的布庄查账,你也可以一起来亲眼看看。”
“姐姐家的布庄叫什么?以后王府的绣楼里有需要的,姐姐也给我算个实惠的价钱呗。”
邱筝年有些不好意思,“字号叫茂优坊,只是不是姐姐小气,但我这布庄只是小打小卖,糊口饭吃,叫卖得不算好,品质名气都排不上名号。王府里采买往来的,都是梁京里的大商铺,我这小庄子,恐怕够不上格。”
“姐姐布庄的布料,是自己家的坊子请人织的吗?”
“是,我娘给我留了个织坊并染坊,在京郊。”
“那坊子的女工们是一直就有的,还是另外招了人呢?”
“有一部分老工,是跟着我娘留下来的纺娘。”邱筝年叹了口气,“可惜我早年只顾着读书,不问营生,布庄织坊入不敷出。那些老人们有的年纪又大了,渐渐走得走,去得去,只剩下两三人了。
之后我立起来,又招了些新工,只是到底没有老人们安分守诚。我又经营不善……唉……现在也就是勉力支撑着罢了。”
也多亏阿弟能进了国子监,让几位老管家又生了希望,盼着少爷以后科举入仕,把家再撑起来,好歹齐心协力,紧了紧裤腰带,把那些人又劝了下来,这庄子才能继续运作。
“你问得这么细,是府里有生意要交给你?”邱筝年奇道。
县主才十四岁,又父母安在,衣食无忧,放在梁京的哪户人家,不是悠然自得地做着千金小姐,怎么会想到铺子的事?一般女娘就是嫁了人,也不必急心这些,自有婆母帮着指点教导,慢慢接手啊?
“也不是,我这段时日跟着母妃学习管家,所谓‘当家才知柴米贵’,这么大了才知晓,就是我们平日里喝的一盏茶,抹的一盒膏,整座府里大大小小的每个人的用度加起来,也要这么多银子呢。”
南枝叹了口气,“姐姐不把我当外人,和我说了这么多私房事,我也不和你撑面子。你也知道我是庶出,和我姐姐比不得,总得为自己将来多做个考虑以防万一。
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离不开金银二字,我便想着,趁我还在闺中,父母可依,没有负担,束缚也小的时候,多少闯荡闯荡,看能不能置办出个家业。就算不成,也是个经验,以后东山再起也少了畏惧,有些倚仗。”
邱筝年缄默了片刻,方摸了摸她的脸蛋,慨叹道:
“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难得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沽名钓誉地四处卖弄那点书里看来的东西,被人夸几句,就轻飘飘不知所以然了。”
“我不知道姐姐为何如此看待那时的自己。”南枝诚挚地看着她,“邱氏温竹从来不是什么沽名钓誉,姐姐的美名是靠着真才实学而来,是所有人真心折服才称道。不然三公六族那么多才女佳人,为何只出了一个温竹?
那些苦难是上天无情,降到了姐姐身上,又非是姐姐的过错。还请姐姐,不要自苦自薄。”
邱筝年怔然地回望向她,只觉得心里如有暖流涓涓,喉头有些发哽,最后还是露出了个清兰般的笑容来,郑重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