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血书(1/1)
宜王府的景明院。
“这一页倒是比之前长进了许多。”
温越坐在书桌前,翻看着这几天南枝临摹的字,点了点头,又指着其中一行道,“不过这里的‘薄’字下部有些过宽,如果这么写,会与其他的字显得更和谐。”
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下,示意给她看。
南枝把他的字和自己的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琢磨着笔画排版相倚的规律。
“你这几天在抄金刚经?”
“对啊,之前去了趟护国寺,求了一本,想一边抄一边练字,还能明目静心。”
“我以前抄过一本,也是钟楷,你要拿去看看吗?”
“好啊。”
温越看着少女认真执笔的侧影,唇角不自觉地爬上了一丝浅笑。
“主子!”
正是温馨静好的时刻,一道声音却突然打破了这份安谧。书房的窗户被突然打开了,奉善像猴子一般灵活地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就习惯性地准备往房里翻,正好对上了写字的南枝。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茫然相视。
“……”温越笑得很慈爱,一字一句“从门走。”
奉善迎着主子这看似和蔼实则能冻死人的目光,打了个激灵,立马一个跟斗后退,理了理衣裳,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
“主子,那边传来的消息……”奉善行了礼,瞥了一眼南枝,欲言又止。
“无妨,直说。”
……主子对五小姐可真不一般。
“大理寺传来的消息,杨经栩把承恩侯下狱后,严加审问,但承恩侯就是不肯招供。
不过为他传信的下属却经不住刑罚,交代了承恩侯吩咐他的始末,还供出了后来承恩侯命他派人杀了天牢命犯灭口,刻下戚家字样,并栽赃给您的事,画了押。”
“那命犯,也是承恩侯派人做的?”
“对,大理寺查证了,顺着您之前说的四年前王大川监守自盗的线索,查了那香珠的来历,发现确实有承恩侯府的踪迹。”
“承恩侯四年前就惦记上没有倚靠,随时会被赐死的我,接手了宜王府的东西?”温越笑出了声,“这么高瞻远瞩,我怎么不信呢?”
他之前便猜出来固平山之事有人要祸水东引,加上护国寺木料和雍州雪灾军费之事,预想过皇帝会对他大发雷霆,于是猜了一圈到底是谁的手笔。
结果跟他说是承恩侯府?
莫非夏家是请了什么新的幕僚门客?
“还有昨儿夏贵妃脱簪下跪,当众主动请罪了,那位把她的凤印都给收了!”
“脱簪待罪?”温越放下了手中的笔,“九皇子呢?”
“九皇子?好像没做什么吧?”奉善挠了挠头,“就是安安分分读书,仿佛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们母子俩这回倒是聪明了?”温越讶然,“看来是受了谁的指点。”
当天午后,温越刚用完饭,就迎来了久违的宫中内侍。自从被皇帝斥责停职后,他便一直待在家里,直到今日,才终于接到了面圣的旨意,踏出了宜王府。
兴庆殿内,捏着额角的绍永帝倦怠地望着跪了一地的朝臣,神色恹恹。
一群废物!废物!
直到听到太监一声唱喏,才抬起头来。
年轻的皇孙身着正装,肃穆地走进来,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从容不迫地拜礼,一如往常。唯有那瘦了一圈的腰身,透露出了他这段日子的食不下咽,寝不成寐。
“越儿,你来了。”绍永帝看着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后辈,很快想起了之前他在时的诸事顺遂,和这段时间被废物们气得肝疼的种种琐碎,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越儿算得上能干尽心了。之前受夏氏蒙蔽,到底还是让他受了委屈。
“敢问陛下,召越前来所为何事?”
“固平山之事,你是苦主,此事若要了结,不能瞒你。”绍永帝摆了摆手,用手指点了点跪下的众臣,“你们说给越儿听!”
杨经栩一礼,把他在邡州查出的事情向温越简明扼要地说了,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承恩侯在诏狱,自尽了。”
什么?温越微怔。
承恩侯誓死没有招认罪名,而是在狱卒给他送了饭之后,摔碎了碗,用瓷片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临死之前还在囚衣上留下了一封淋淋血书。遗言诉尽忠诚,对陛下昭昭之心,日月可鉴。并说这都是他虐待了丁家女,才招致丁家怨恨栽赃,又御下不严,被手下背叛,把祸源皆揽到了自己身上。道今日小人当道,微臣无力辩白,只能以死明志。
他不能招认。
一旦招认了,整个承恩侯府都要下水。
但是他死不认罪,又用这样激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不仅后面的流程断了,没人能证明他身后到底是不是有人教唆,密信也成了废纸。
“我父真得是冤枉啊!陛下!”一个年轻儿郎头戴白布,抱着承恩侯的血书,哭得涕泪交加,沉痛哀切地快要直不起身子,却还是不停地对着绍永帝磕头。
“那位是承恩侯世子。”大太监见温越望向那人,小声提醒道。
温越冷眼看着承恩侯世子哭得情真意切,肝肠寸断的模样。
这人生得模样清秀,听闻他生母早逝,是承恩侯一手养大的。承恩侯即便后来有了出身高贵的继室,却还是把世子之位传给了母家低微的长子,想来父子感情很好。
他这样年轻,如今最后一位至亲却也死在牢狱里,难怪会如此伤心。殿内几位有儿女的老臣一边想着,不免恻然。
“越儿,你怎么看。”
温越在心中冷笑。
说到底,这件案子刺杀的是宜王,而不是皇帝本人。之前皇帝受了离间,又本就对温越起了疑心,几件事爆在了一起,便忍不住对他发作。如今,换成了真正一直依附于皇帝,吃着嗟来之食,没有实权没有威胁的承恩侯府,加上承恩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堵住了后路,贵妃也交了凤印,皇帝的气便消了大半了。
估计昨晚上夏贵妃没少吹枕边风吧。
本来想着借此事把承恩侯府连根拔起,不想还是低估了九皇子母子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以及承恩侯的胆量。
此人如此粗鄙莽撞,竟然真得做的出,以一命救侯府的举动,是他小觑了。
“丁家大逆不道,勾结流匪,收买刺客,暗杀皇室。此事杨少卿不是已经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了吗?”
温越淡淡道,“至于承恩侯,到底是他自己鬼迷了心窍,还是被丁家攀咬,如今都已经自戕谢罪了。这桩案子,便到此为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