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避雪居士（1/1）

贤妃在心中对戚杨二家暗暗贬低，又不免叹息，恪郡王年少时期便丧母，又和生父关系平平，以至于耽误到了现在，亲事也没有着落，竟然要叫杨家女便宜去。

若那杨皎果真像婷儿所言，让温越娶她不是推他入火坑吗？

那还不如把婷儿指给他呢！

景明院内，奉命去暗查杨家动向的奉善也把此事禀告给了温越，主仆二人皆是无言以对。

“……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杨相到底是想跟我卖好，还是想跟我结仇了。”半晌，温越居然笑了出来。

“主子，那我们？”

“无妨。”温越对绍永帝的性子了如指掌，肯定道，“老疯子不会同意的。”

皇帝巴不得戚杨二家和他狗咬狗，哪里会希望他娶杨家女。若他和杨家结成一派，皇帝还怎么睡得着。

而且固平山之事没过多久，皇帝做也要做出个抚慰他的样子来，不会不顾他的意愿就定下他的婚事。

只是经此一事，让杨相大失脸面，他与杨家怕是连表面的和平也维持不了了。

“比起我的亲事，我更在意的是，谁给父王出的主意，让他上谏把奚屿安召回京。”

“属下已经把这段时日太子府的属官，以及跟太子殿下往来的外臣的动作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谁有异常。”奉善跪了下来，“属下办事不力！”

温越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经过上次的教训后，奉善果然成熟了不少，做事情也妥当许多，考量周祥，不用他吩咐，便自觉地先去查进献谗言的可疑之人。

“除了外臣，还有个人在父王面前更能说得上话。”温越冷笑。

他原本见温禧实在宠爱那个女人，不愿因为一个侍妾坏了父子之间仅剩的那点面子上的情意，故而没有对她下手。

没想到，她本事还不小。

悦己阁的妆坊里，工匠们还在如火如荼，勤勤恳恳地忙活，资历颇深，经验老道的熟工们一边指点着手下的徒弟，一边仔细检查质量。

妆娘的小楼里，赵采娘将工具一字摆开，熟练地拿起眉刀挽了个刀花，往一个女娘的脸上招呼，给其他年轻妆娘作示范。

“要画这涵烟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稳，每一个部分晕染的度都不同，若不能把握其中的份量变化，效果就会差很多。”赵采娘以小拇指轻按在女娘的眼睑处，“你们看，我们大体可以将她的眼睑分为三部分，眼头，眼中，眼尾，鉴于她的眼睛是上挑形状的，画涵烟妆时便要格外注意眼头之处……”

妆娘们一丝不苟地学习她的上妆动作，用心记下了要点。

众女子的身后，却还站着晏临章，和一个身穿襕衫，发戴方巾的书生。那书生一手执笔，一手在方桌之上，将一尺的澄心纸展开，打量着那被上妆的女娘的脸，略有所思。

这位避雪居士，或者说国子监贡生薛让，正是梁京近来风靡一时的画师新秀，因替悦己阁画得那一连串惟妙惟肖，活色生香的美人图而声名鹊起。

赵采娘手指飞动间，将一个五官普通的女娘画成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而薛让观察她的动作，沉默着思考良久，终于开始提笔勾起线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带半点停顿，片刻便勾勒出一位青石桥上，撑伞回眸的姑娘。

晏临章没有打扰两位手头工夫一绝的大师，安静地围观着薛让和赵采娘讨论画像，默然地站在一旁，眼睛是看向他们二人的，却没有落到实处，游离间似乎失了魂魄。

他近来瘦了许多，原本俊朗的五官也因此更加深刻，轮廓的棱角愈发锋利，原本柔和的唇角也紧抿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松风肃然。

薛让和赵采娘讨论完毕，胸有成竹地卷起澄心纸告辞，准备回去将整幅画完善地画完，然后拍了拍晏临章的肩膀:

“临章，想什么呢？”

“无事。”

“你近来心情不好？还是病了？”薛让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

明明前段时间去广陵侯府送画的时候，晏临章还意气风发，器宇轩昂，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由于那画给悦己阁带去了不少名气，卫朗奉令把给薛让的润笔又添了一倍，喜得他连连告谢，出门差点和人撞个正着。

薛让灵感大发，不肯放晏临章走，又把他拉进了自己在国子监的斋舍，逼着晏临章看他作画，心想或许转移这人的注意力，能让他开心点。

毕竟他是因为晏临章，才得来这次赚钱的机会，心里颇为感激于他。

晏临章看着他笔走龙蛇间，一匹骏马便跃然纸上，青鬃飞舞，腿膀间悍练结实的肌肉鼓了起来，似乎在草原自由奔驰，如雷似电。接着，马上又勾勒出个娇小的女子，穿着一身紧练的骑装，马尾高系，神采飞扬。

就像那天，骑着他的青骓策马奔腾的南枝。

“……”原本想让晏临章放松的薛让，见这人看着他的画，露出了越来越痛苦的表情，笑中苦意涩然，忍不住自我怀疑。

我的画就这么丑吗？丑到看得他都要哭了？

“薛兄可有心爱的女子？”晏临章声如呓语。

薛让的每张图上的美人，都栩栩如生，凝聚着他的万千情感，所以才灵气逼人，打动人心。

他在画那些美人的时候，是否心里也在怀想着天边的意中人，将恋慕的女子代入了进去？

“哪有什么心爱的女子。”薛让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他这分外感性的腹诽，“我最心爱的是银子，画这些画时，感觉每一笔都充斥着金钱的份量，我能不用心，能不感情充沛吗？”

对他来说，钱才是最实在，最能给他安全感的。

悦己阁的主人大方得他感激涕零！

“怎么，你这是……”薛让咋舌，“为情所困了？”

晏临章苦笑一声，“是我异想天开，是我自作多情……反而给她添了困扰。”

她让邱筝年转交的那封信，字字都是愧疚和歉意，却也字字都是决然。让他每看一行，便肝肠寸断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