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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片坚硬的废墟上 我们曾经吆五喝六(1/1)

“那些曾经的荒漠和坚硬的钢铁,躺在废墟上,无所事事"

这几天,沈阳的天气转冷,2022年的冬天注定就不寻常。

病毒却不怕冷,挺厉害,一口接一口地残噬着这些肆无忌惮的人们。在它们嗝吱嗝吱的噬虐声中,我接着给大家讲三姥爷的江湖往事。说起是往事,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江湖的那点破事。

那天,小姨给我打国际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肇老六海参崴胡吃海喝。他的兄弟们则搂着俄罗斯远东美女,乐不思蜀。可是,我却不能,因为听了小姨的电话,一下子感觉要坠入深渊,我听到了最让我心疼的消息,三姥爷脑血栓犯了。

谁都知道,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我还哪有心思在海参崴周游列国啊,得赶紧回沈阳。我马上和肇老六商量这个事儿。

肇老六说,回去救三哥,我和你一块回去,咱们坐飞机,快。

我说,赶紧地,关键是你也不会救,你又不是大夫。把花蝴蝶带上,另外那几个兄弟扔点钱,赶紧让他们从陆路回沈阳,否则在这地方出点什么事情,也不是咱们能够负担得起的,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

肇老六跟他们几个兄弟的小头说了一声,我还哪有心思还喝酒,恨不得赶紧踏上回去的航班。找人买机票,好在朝军子还在赤塔,朝军子找的几个朋友,联系上了买机票的二道贩子,价格高点,只求能尽快回沈。那几个兄弟有点没尽兴,也只能等到下次了。倒是谢尔盖联系的下家还没有见到。

肇老六跟我说,生意还没谈上,眼下只好选择在海参崴的国际机场见个面吧。

我说,算了吧,匆匆忙忙谈不出个大概其,还是下次再来吧,眼下得保护好三姥爷安全啊。他要是出事情,咱们谁都跟着歇菜。

肇老六说,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我说,六十岁之前看你自己,六十以后,你就得看年轻人的。

海参崴到沈阳地图上看着挺远,其实也就一个多小时的飞机行程,还没有上海远呢。在飞机上,心急火燎,早知道他老人家生病,我还去什么俄罗斯啊,留在沈阳多好。在桃仙机场下的飞机,大明子早就等在机场了,我们急三火四入关赶紧上车,直奔医院。

医院是小姨夫给找的,虽然远在广州,沈阳也挺好使,毕竟全国医科都是本行本专业,有熟人就是好办事。三姥爷在神经内科的病房上躺着,小姨倒是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样子。她常年在广东,其实还不如我和三姥爷感情深。而且,小姨是体育特长生,从小三姥爷就把她当做男孩养的,小姨也完美地实现了三姥爷有个儿子的梦想。小姨继承了三姥爷粗暴的性格,从小就在胡同里横冲直撞,跟个野小子一样。外加上小姨自小就剪了个寸头,别人家还真以为三姥爷家有这么个淘气儿子。

还没等我病房,小姨大嗓门就说,你这早不去,晚不去,非得这时候去啥俄罗斯啊?

我心里合计,那是你爹啊,又不是我爹。当然是我三姥爷,比爹辈分还高一级。但我非但没生气,一看到三姥爷满身上挂着仪器,神情正乐呵呵地躺在病床上,我的心里算是有点轻松,这病不重。

我说,小姨啊,来的晚点,三姥爷那是啥人,鬼门关里也得怕他三分。

小姨说,别耍贫嘴了,大夫说,脑袋瓜子还是有点堵?

我问咋回事?他的病根自打几年前脑梗后,非常注意养生,虽然喝过几次大酒之后,那是异常的注意健康。不过呢,就像汽车一样,时间长了,发动机也得换换机油,保养保养。你要是不保养,管路也得疏通一下,否则就会发生爆缸。三姥爷这次只是爆了个小缸,那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正是小姨夫的同学,他说,我就是专门修理这些脑袋电路管路有问题的,放心吧,这只是个小状况。不过呢,三姥爷一说话,我就感觉很明显。这哪里是以前的三姥爷啦,怎么还有点磕巴呢。

虽然三姥爷乐呵呵地躺在床上,只有我知道,无论多么危险,他是一个从来不把自己的安危挂在脸上的人。我说,三姥爷,有病咱就得慢慢治,不治肯定不行,现在科学手段多了去了啊,实在不行就挣点蛇毒,以毒攻毒。

肇老六一看白被单子盖在三姥爷的身上,这个老伙一下子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三姥爷忙说,老六,我又没死,把眼泪给..给...给我憋...憋...憋回去。

我一听,这磕磕巴巴的样,是挺有毛病。连忙跟肇老六说,六叔,脑血栓这种病最怕的就是病人激动,可不能挑病人情绪啊。

肇老六一听,红着眼圈子,干瞪着眼,夺眶而出的泪水愣是没掉下来。我连忙把大夫叫到旁边的医生办公室,我问大夫,这种情况行不行啊?大夫说,脑血栓这种病啊,就是越犯越重,你这只是有点小口吃,没啥,要是半拉身子动不了,那可是大事情,早做准备吧。

我一听,心里挺酸,想起他老人家上次病倒的样子,历历在目。我悄悄地跟小姨说,我去旁边的待一会儿。其实,我是到走廊尽头抽根烟,我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医生病房也不让抽烟。小姨说,没事没事,这状态不是挺好嘛。我心里合计,这肯定不是亲生女儿。

走廊的尽头是个疏散楼梯,下了楼梯正好有几个吸烟的铁罐头盒子。我都好几年不抽烟了,可是一到医院这种地方,尤其是看到三姥爷躺在病床上,我的心里就咯噔咯噔的。

人总是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有的光鲜亮丽,有的昏暗晦涩,还有的平淡无奇,更有人留名千古。我很难界定三姥爷的人生是个啥?

一口烟下去,我弥散在缓慢升起的烟雾之中。早年在铁西圈里,就知道有个杨老三,打架不要命,哥们够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老铁西是个钢铁的世界,在那个坚硬的世界里,所有的男人们也不会拐弯。他们除了成天在车间里,抡着大锤子,敲打着发红的钢坯,开着轰鸣的大机器设备,搬运着属于那个年代的辉煌历史。每个工厂都有自己的风格,三姥爷的那个厂生产全国最大的铸件,在坚硬的世界里,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主角。很自然,他们这些工人,也成为了铁西那片大件钢铁的一部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吆五喝六。

那时的三姥爷,满身的腱子肉,黝黑的皮肤和浓眉大脸,连鬓角的络腮胡子,长头发烫成了大波浪,那一年他成为了铁西区的格瓦拉。他把铁西那边的工厂保卫科,出手打了遍,真正成为了打遍天下无敌手。也落下了不务正业的金字招牌,以至于在工厂黄了之后,遍地都是歌厅那盏,曾经有家最火的歌厅,车水马龙,老板指名道姓,请三姥爷出山,维持那片的生意。三姥爷也不负众望,以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威名,揽下了好几个歌厅的生意,他和他的兄弟们,真正成为了歌厅看场子的。

我非常不屑三姥爷的这段历史,当然,那也是三姥爷当年引以为自豪的事情。这些事情,随着严打,非常危险地成为过街老鼠。为了活着,三姥爷选择了金盆洗手,那一年他刚好三十锒铛岁。

窗外的凉风把吹出去的烟,又无情地吹了回来,直接灌进我的肺子里,呛得我直咳嗽。我一下子从那个年代回到了医院,我意识到出来的时间有点太长,赶紧往病房里跑。走到门口,小姨示意我小点声,三姥爷已经睡着了。白色的被单子刚刚好挂在他的胸前,他的笑容依然停留在他的脸上,仿佛他也在回忆他曾经那段叱咤风云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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