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虎城下（1/1）

白虎城下，南门城外。

此刻这里早已是人如潮涌，熙熙攘攘的人群队伍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石桥对岸仍不见尾，虽然拥挤不堪，但在神卒的管制下倒也井然有序。

这些人大多都是白虎城治下，十里八乡的人族百姓。

之所以会蜂拥至此，无非是想在魔族到来前，能提前进入到白虎城中寻求神族庇护，以此躲避魔族每年一度的战争掠夺。

正午的阳光洒在众人头顶，汗水与不安的情绪，如同依附在龟背上的绿藻，怎么甩也甩不干净。

正当人们沉浸在等待的焦灼中时，头顶传来的一阵破空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只见湛蓝的天空中，两束青、白并行的霞光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来，落到护城河前的一片空地上。

落地的那一刻，霞光所带的强劲风波卷起一片沙尘，周围顿时黄沙弥漫，眼前眇眇忽忽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众人以手遮面挡住风沙，眯着眼睛从指缝间望去，。

只见扬尘中依稀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待到沙尘散去，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样貌。

高个的是名精瘦少年，长相俊秀，眉目清朗，走起路来步履从容，目不斜视，颇具正道之底蕴。

只是华丽的蔽膝上却是缺失了一角，而且全身上下的衣甲布满了很多道刀砍剑刺的破口，庄重中透着一丝滑稽，令人很难想象其人遭遇了怎样的凶险劫难。

而跟在他身边的矮个子，则是个倾国倾城的绝美少女，目光灵动，宛如皓月，一袭绿衣飘逸洒脱，仿佛落入凡尘的山野精灵超凡脱俗。

这对俊男少女说说笑笑的朝着人群走来，谈笑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空无，丝毫不去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

“师兄，我就说吧，排队的人这么多你还非要凑这个热闹！”坤宁一边整理着沾在衣裙上的灰尘，一边没好气的抱怨着。

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承乾一时也犯了愁。

兄妹二人的突然造访，自然引起了守城神卒的警觉。

原本还在维持秩序的神卒，纷纷持矛上前紧紧将其围在垓心，目光警惕的打量着兄妹二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当中一名领头模样的神卒高声质问道。

坤宁神情漠然的瞥了对方一眼并没有说话，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承乾开口解释道：

“别误会别误会，我们也是神族的人，来到白虎城是特地过来参加择英会的，这是我们的文贴。”

说话时用胳膊肘顶了顶坤宁，坤宁见状没好气的嘟囔一句：

“真是麻烦！”随即看也不看的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扔到了那人手中。

神卒接过玉盘，只打眼瞧了一下，便猛地昂首挺胸，收起手中武器，朝着承乾两人神情肃穆的行了一个标准的神族军礼。

“守城营第二小队小队长李虎，听凭上神差遣。”

其他神卒见长官如此，也纷纷收了武器，身姿挺拔的行起了军礼。

承乾见状尴尬的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好差遣的，你们各司其职便可。”

跟着回头恶狠狠看了一眼坤宁，那表情仿佛是在责怪坤宁：

你就不能低调点，让你拿文贴，你非要掏出白玉令牌，穷显摆是不！”

坤宁却是不去理会承乾的责怪眼神，而是径直走到李虎跟前，低声细语道：

“你去想想办法，尽快安排我们入城，我们走了一天路，可不想再在这里等下去。”

“这个容易，交给属下办就是了。”李虎十分爽快的答应道。

随即低声对着身旁两名神卒耳语一番。

再次来到坤宁面前时，态度十分恭谨的微笑道：“上神，一切都办妥了，请跟我这边来！”

坤宁得意无比的瞅了承乾一眼，随后大步向前走去，承乾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跟了上去。

有了李虎的引导，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

拥挤的人群不仅纷纷让出条路来，而且个个躬身施礼毕恭毕敬，再怎么愁苦的脸上也都挤出一丝愉悦的笑容，笑着面对承乾两人。

其中一个奇怪的现象也让初入下界的坤宁十分费解。

“师兄，他们都好奇怪啊。”坤宁凑近身子小声嘀咕道，并且眼神不断示意着承乾看向周遭人群。

“你看，他们的个子都好矮小呀，足足比我还矮了半个身子，要知道我这身高在神界也只不过是个中等水平。”

承乾听后淡然的笑了笑，耐心解释道：

“师妹，你第一次见到人族也不足为怪，其实人族比起神魔两族，身高本来就矮小不少，

而且不仅是身高，就连寿命、智力、还有对道法的领悟，比起神魔两族来也要差上很多。

他们的最长寿的人皇，大概也就活了有四百多岁吧！”

“这么短命！”坤宁惊讶的瞪大眼睛。

沉默片刻，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还有还有，他们对我们是不是也太过恭谨了，礼让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一旦过了头就显得诡异了。”

面对人族众星捧月般的谦让，坤宁反倒觉得有些挺不自在。

“神族庇护他们，他们以此表达对神族的尊敬，这样很合情合理呀！”承乾不以为然的笑道。

“可是我觉得他们对我们的恭敬，更像是一种畏惧，一种敬而远之的刻意回避，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承乾吃惊看了看坤宁，心中暗暗惊奇道：“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可以透过表象，洞彻人心，我当真是低估了她。”

随即笑着安抚道：

“师妹你多心了，有敬畏之心这不是好事嘛，而且这都是神族历来的规矩，你欣然接受就好了。”

见承乾仍是一副泰然自若，见怪不怪的样子，坤宁深深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就这样两人在众人的“礼让”下，大步朝前向着城门口走去。

等到了吊桥前，一直在前引路的李虎突然折返回来：“上神稍歇，待小神去跟守城的燕大人通禀一声，再来迎接二位上神。”

坤宁微笑着点了点头，得到许可的李虎立刻转身朝着城门口快步走去。

此时坤宁两人所处的位置距离城墙仅有一河之隔，城门口的情况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只见城门两侧分立着两排手持长枪、盾牌的神卒。

正目不转睛的排查着过往人族，城头上不时还有背负长弓的神卒来回巡哨，守备甚是森严。

李虎此刻正在跟一名守城官模样的人进行交涉。

等待的时间里，两人漫不经心的看向四周，无意中，两人的目光同时被悬挂在城门楼上方一个鸟笼式的木匣所吸引。

“师兄，那里面装的是…”坤宁指着那悬在半空中的木匣，表情凝重的看着承乾。

承乾则是一脸复杂的望着前方，默默的点了点头。

“没错，那里面装着的就是迷雾森林中死去的那个无头死尸的头颅。”

很长时间两个人俱都默然无语，神情郁郁不乐的望着那颗孤零零却又昭然于众的头颅。

干瘪、枯朽、丑陋、狰狞、已然在那颗悬挂着的头颅上显现出来，坤宁第一次感觉到死亡是这么一种丑陋、肮脏的行为。

“嗖——啪。”

一声锐利刺耳的鞭挞声打破了两人的思绪，紧跟着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两人相视一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前面人群中一阵骚动，原本喧哗吵闹的人群也立马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向后躲闪，很快便腾出一片宽阔的空地。

“上神到此，居然敢不应，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了，我让你装聋作哑，我让你藐视神威。”

男人粗暴的喝斥声和女人痛苦的嚎叫声，不断传入坤宁两人耳中。

知道情势不对的两人急忙赶了过去。

当两人闻声赶到时，只见空地中央与李虎交谈的那名守城官，此时正手持长鞭对着一名怀抱着幼儿的妇人鞭打辱骂。

而一旁还跪着一位年老体迈的老者，磕头如捣蒜般的苦苦哀求着，却是一步不敢上前。

舞动的长鞭像条游走的长蛇，鞭梢触达妇人脸颊，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灼痛袭来。

出于本能，妇人捂着脸蹲了下去，身子却是背向着守城官，将婴儿紧紧护在怀中。

殊不知正是这一犯忌的举动，招来了对方更加猛烈地报复。

“混账！竟然还敢用你那腌臜的肥腚对着本神官，真是无礼至极，该死该死！”

守城官咆哮着不断挥舞着手中长鞭，丝毫不肯落空的全部作用在了妇人身上。

“哇哇～”

幼儿的啼哭和老人的哀求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怜悯，大家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熟视无睹。

围观的人族，早早便退缩到了一旁。

此刻他们更像是一群温柔的绵羊，漠不在意望着饿狼肆意啃食着自己的同类。

生怕受到祸连，恐惧的祈祷着噩梦早早结束，甚至庆幸于灾难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丝毫不敢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眼看女儿外孙就要被鞭苔致死，老者不再是待在原地呼天抢地。

而是鼓起勇气跪行着来到守城官跟前，一把抱着他的一条左腿，哭喊着哀求道：

“神卒爷爷，不要打啊，再打她可就没命了啊。

我女儿她是个聋子，听不到您的讲话，并不是有意冒犯神卒爷爷您的，求求你放过她吧，老朽在这给您磕头赔罪了！”

尽管老者额头磕出血来，守城官仍是无动于衷，老者绝望之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扯着守城官的裙甲恳求道：

“神卒爷爷，神卒爷爷，您听我说，我姑爷也是在你们那里当差的，

您看在他为神族效力的份上，就高抬贵手放过她们母子两个吧，好不好？老汉在这里求求您了！”

守城官这才停下手中长鞭，转过头来满脸堆笑的对着老者道：

“是么？你姑爷也在城中当差，那你说说你姑爷是做什么呀？”

见对方态度有所改缓，老者以为对方会就此放过她们，于是态度愈加恭顺起来。

“我姑爷他在城内粮库做个管事，也是为神卒爷爷您效力的，还请您看在他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吧。”

“哦，粮库管事啊，哈哈哈…”守城官一听笑得更加合不拢嘴。

“一个官库房的小吏啊，竟然在我面前讲起了脸面，我呸！跟我套起近乎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说罢，面色骤变，一脚就把老者踹出几米远。

老人的讨饶非但没有得到怜悯，反而更加激怒守城官。

在他的认知里神权是不容亵渎的，而这个妇人居然胆敢无视神明，无视礼法。

这是作为一名尽忠职守的神的忠诚卫士所不能容忍的，就算她是个聋子也不行。

她必须接受神的惩罚，以此得到神明的宽恕。

越是这样想，手中的长鞭挥舞的越是凶猛，因为他是在代表神明执行着礼法。

普通人族哪里经受得住这一顿毒打。

只见妇人此刻已然晕死过去，身上的衣物亦被长鞭打成碎布条，背后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可依然保持着晕倒前蜷缩的姿势，将幼子紧紧护在怀抱当中。

这时就连一旁的李虎也看不下去，出口提醒道：“燕大人，不能再打下去，出了人命可是会遭天谴的。”

李虎的一句天谴提醒了守城官，只见其整了整腕袖，脸上仍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对着身旁的神卒支使道：

“来，给我将这个亵渎神明的妇人，还有阻拦本官执法的刁民给我一起拿了，押去白虎神殿忏悔三日！”

老者一听登时大惊失色，此刻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哭喊着做着最后一次挣扎，哀求着希望能够得到守城官的宽恕。

因为他十分清楚忏悔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那种以特殊姿势不吃不喝在神像面前忏悔的方式，就是地狱的恶魔见了也要望而生畏。

这时妇人怀中的婴儿也是越哭越凶，就这样世界上两种最悲惨的声音，在白虎城下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守城官对此不胜其烦，举鞭就要向着老者挥去。

可这一次却没有听到那鞭笞皮肉的清脆响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