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林铮，林铮！（一）（1/1）

“弟啊！我记得咱们小时候，你还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走个路都会摔倒的小屁孩，怎么如今你武功怎么这么强？”且墨好奇的问道。

他依稀记得，小的时候，且墨身边只有林铮陪着自己玩耍，家中也没有同龄玩伴，唯一同样身为小孩子的余文深，却是个文绉绉的书呆子，不是因为身份跟自己有所距离，就是不喜欢同自己打打闹闹，着实无趣无聊。

他跑出且府，想要寻找同龄人一同玩耍，但自己身边跟着护卫，别人一知道自己是将军之子，谁还敢跟自己玩，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聊至极，有劲无处发泄。

后来不久，秦国有了战事，且武要去指挥作战，且府上下大部分人都要跟着去了，且墨还太小，再加上又太皮，能管得住且墨的长辈们都走了，他在且府待着也无聊，所以就把他送到了林府，听说林辅乘有一对儿女，正好作伴。

那时的林府的大门还没有紧紧掩蔽，府内并没有那么多花花草草，唯有古树繁茂，于是，在那个盛夏，且墨见到了林家姐弟。

林铮从小开智就比同龄人晚，平日里也是一副痴儿的模样，经常是拖着鼻涕来回乱跑，时常被脚下的石子绊倒，跌的伤痕累累。

林府家大业大，并不是没有仆从来照看，但林铮不喜，那些仆从让林铮感觉他们拿他自己当傻子对待，总对他施以异样的眼光，他是笨，并不是傻，他明白了。

所以他内心也开始孤僻了起来，待人冷淡，平时也就对着父亲和姐姐说些话，哦，对了，还有月儿姐，月儿姐也很好的。

只是父亲要忙，姐姐也有自己的事情，月儿姐要跟着姐姐。

所以他爱待在偏僻的地方坐一天，看着蚂蚁搬家，数着树上的绿叶，听着鸟鸣，下雨时盯着从房檐慢慢滴落下来的水滴。

只要自己少说话，别人就听不见自己声音而会觉得自己愚蠢了；自己少走动就不会跌倒受伤，使人另眼相看了。

而且林府那时有许多人来回走动，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也怪异的很，和那仆人相似，却又更加令人难受，不如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清静，放空自己。

林父心疼自己这个痴儿，不强迫他，只希望他可以开心一些。，但后来仆人已经大胆到议论林铮林府公子的地步，林铮偷偷听到了，哭了。

而一向脾气温和，温和儒雅的林辅乘少见的发了火，他手中紧握着鞭子，面目狰狞，看着面前一排的家仆，他让林铮指认。

林铮摇摇头，默不作声，他不想别人因为自己受罚，林辅乘无可奈何，只好撤掉了仆从，由怎么他开心怎么来，自己也尽力抽时间陪一陪，自己这个苦儿。

想当时，林夫人在生林铮前就生了大病，身体虚弱不堪，本来那时，情况已经相当危急了，林辅乘都做好了母子双双殒命的绝望想法了，但林夫人硬是拖着病躯生下了林铮，随后便撒手人寰。

林辅乘没想到，自己的铮儿却是个痴儿，三岁还不会叫父亲，路也走不稳。

但他更加疼惜这个儿子。

他不怕林家这么大的家业没落，怕的是自己若是哪一天倒下了，留下了姐弟俩，一个女人和一个痴儿，在这秦国如何立足？

他是当时的秦国左相，地位极高，但权利高的同时，也有不少仇家……

所以，他开始结党，笼络秦国诸位大臣，甚至于主动与右相郭翊缓和关系，并与武将世家的且家结好，以图他们以后可以善待林家，但是这样的做法却是激怒了当时的秦王（那时的秦王不是赵玉衡），后来直接罢免了他的左相。

不过，这是且墨离开林府后面的事情了。且武将且墨托付给林辅乘了，林辅乘既是欣喜，又是担心。

欣喜的是：林且两家的关系也算是愈加深厚，这也是且家示好的信号。

且墨比林铮大两岁，两人的年龄倒是能玩到一起，这样铮儿就有了玩伴。

担心的是：若是且墨也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铮儿，又或是闹矛盾，那自己到底是委屈铮儿留下且墨，还是与且武不好交代，只能送走且墨？

所幸，且墨待林铮极好。

“你在看什么啊？”且墨来到林府，见到低头看蚂蚁的林铮问道。

林铮惊讶抬头，不知何时，一个比他高小半头，但是同他一样稚嫩的孩子靠近了过来。

他一下子拘谨了起来，他还是有人和他说话的，尤其是同龄人，他刚想开口，但一想到自己开口后人家捂着嘴嘲笑的样子，又落寞的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蚂蚁了。

他不想别人嘲笑他，更不想别人因为他而受到父亲的责罚。

见林铮不搭理自己，且墨走开了。

林铮看着蚂蚁，其实一直在暗暗感受着且墨，且墨走了，他有些失落，看着且墨远去的身影，他，其实，还是有些期待的！

蚂蚁搬完家了，他又抬着头看向古树，一遍又一遍的数着叶子，尽管这棵树上的叶子他已经大概知道有多少片了。

前天数的时候是三万八千二十一片，昨天数的时候是三万八千零九片，掉了十二片，为了怕数错，他特意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三万八千零九片，今天还不知道会掉多少片。

他不识多少字，记不住，也不想学，但是姐姐教给他数数，他倒是记住了，能从一，一直数下去，但能数多少，他倒是不清楚，如果不停下来，应该能数很多很多吧。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他仰着头，从右往左，从下往上，开始了今日的进程。

啪！一只手突然拍在他的身上，吓了他一跳，他扭头，刚刚离开的且墨去而复返了，这回手里还抱着个小罐子。

“看完蚂蚁又数树叶，那有什么意思？”且墨早就回来了，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林铮，林铮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有些沙哑，数的也很缓慢，且墨听的有点昏昏欲睡，为了不使自己睡下去，且墨打断了他。

“来尝尝！”且墨将手中的罐子递给林铮。

林铮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且墨，他有些奇怪，他怎么又回来了？不过等他了解自己以后，估计也要走吧，跟其他孩子一样，不想跟自己玩，但还是多呆一会吧，就一会，林铮心里默默祈求着，数叶子真的很枯燥。

“没毒！”且墨开口说道，像是怕他不相信，他抬起罐子喝了一口，喝的很夸张，很有表演意味，然后又重新递给了林铮。

林铮接了，他想，如果自己再不接的话，这个人会不会生气走掉？

多待一会吧。

他慢慢的举起来尝了尝，有些粘稠，却又香甜，是甜浆，这是他第一次喝，毕生难忘。

这甜浆是用米汁来榨取，其中可以添加糖、蜂蜜、酸梅调节口味，是秦国少有的吃食，对于小孩子这样最是馋嘴的年龄，自然是难得美味。

“好喝吗？”且墨期待的问道，这是且府制作，他带了些过来，当然外面也有的买，却也少见，原本且府是没有的，不过且墨在外尝了第一口便爱上了这甜浆，常常吩咐仆人去买，后来且武见他喜爱，便索性直接弄到且府了。

林铮点了点头，很好喝！

但是这一点头，他的鼻涕也顺着流了下来。

完了！

林铮大脑一片空白，抱着罐子傻傻的看着且墨，不知所措。

且墨不由得皱起了眉毛，林铮看到且墨的表情变化，眼神立刻黯然下来了，不由得低下了头，果然！

是不是我不该存在这个世上啊！为何如此惹人讨厌？

突然，且墨的一只手伸了过来，大拇指和食指伸展，捏住了他的脸，将他的头抬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呆住了，还没有人敢这样捏他的脸，他可是左相林府的公子。

且墨伸出了另一只手，用袖子将林铮的鼻涕擦了下来，擦的很干净，很认真，不过一边擦着，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这么大了还流鼻涕，害不害羞？”

且墨的话语里没有责怪，没有厌恶，是笑着对他说的，语气中只是调侃。

林铮的眼睛慢慢亮起来，胸腔中流过暖意。

他们不知道的是，旁边在一处观察的林父湿了眼眶。

那一年，是林铮人生记忆中盛夏开始的一年，自此以后的四季有了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