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奎德(?)(1/1)
“你怎么了?”林律本能关切问道。
可他的话在梦境主人听起来,完全是另一番意思,且有可能他自己都想象不出来它们在奎德耳中变成了怎样的含义。
是现实中出了问题吗?意识到自己无论在梦境里怎么做都没关系、也都无济于事的林律站起身来,拉过奎德的身子,掰开这位梦境角色的头发表层,端详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头顶上的伤口。
那是一个很大的窟窿眼,暗红和鲜红交杂在一起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中冒出,受他头发的阻挡,才没像间歇泉爆发那样喷涌出来。
林律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伤口,很可能在奎德入睡前就已经产生了。
“不,应该说,这个伤口是……是他的意识沉入此处的原因。”
“他在和我们分别后,究竟遭遇了什么?”林律松开手,感觉一股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哪怕在梦境中,伤口受现实影响裂开的对方也已没有重新支撑起身体的力气,只能将全身的重力都依托给林律,自己则再次紧闭双眼,投映在这具躯体中的意识不知去向。
林律轻轻将这具无力的身体摆放到沙发上,随后起身就往暗红门扉的方向跑去。
他想要赶紧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梦境中去,然后想办法回归现实,叫上队友们一起去确认奎德的情况。
“喂,林律小子。”本应意识离体的梦境角色,在他出门前忽地出声喊住了他。
梦中的奎德使用了托尔加对林律的称呼,他可能是听后辈提多了,潜意识里也跟着想这么称呼基地里的新人。
林律愣在原地,犹豫片刻后僵硬地转过身躯,接着快步来到长沙发边上,俯下身,认真倾听对方在意识消散前最后想说的话语。
“喂,你……”
“想不想……”血流不止的人仰面躺在长沙发上,颤抖着举起一只手。
没等林律做出握住它的决定,它就自己找到了林律所站的位置,在他的衣服下摆上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手印。
“……就交给你了。”最后的一段话,他已基本上发不出声音,只在快结束的时候用意志力强行提高音量,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托付给了在自己梦中出现的角色(真人)。
可林律根本没听到奎德中间的那段话,他赶忙抓住奎德落下的手,想要短暂地召回对方的意识,让他把想表达的意思说清楚——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那具身躯。
他的身体也跟着变得透明,随后,他便宛如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一般,飘向了头顶上的绯红天空。
……
他是被清晨的鸟鸣声从噩梦中唤醒的。
努力睁开仿佛被胶水黏在一起的眼皮,映入眼帘的熟悉场景,令他不由怀疑自己穿越回了数天之前。
自己本应躺在宿舍卧室的床上,可现在……周身的环境与记忆里的“菲特总医院单人病房”的场景相重叠,他这是回到了医院里?为什么?
都说人的生命无比脆弱,做噩梦都有可能导致在梦中猝死,可这样的情况怎么想也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我还年轻,这种死法可不适合我。”
他撑着额头摇了摇脑袋,忽然听见一阵关阳台门的声音,鸟鸣声也由此消失,不再传入他的耳畔。
抬起头,望向记忆里病房阳台所在的位置,是负责查房的护士刚从阳台上回到室内,先前也正是她,让风声和鸟的鸣唱声传入屋中,吵醒了林律。
对方一点也没因为病人的苏醒而露出喜悦或放松的神情,她的表情极其淡漠,见林律已经能自己坐起身来,便随手在一直持在手中的病历夹板上划了一笔,接着大踏步地经过病床,迅速让自己的身影消失在林律的视野中。
“怪怪的。”林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旋即一下愣住。
他摸到了一块长长的凸起,像极了有生物从他的皮肤底下经过后留下的痕迹。
而且……
“不止一条……?”林律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已卷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是——”
他将整只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细细品味自手掌上传出的触感。
下一刻,他意识到了某个堪称恐怖的事实。
……
因为一向早到的林律罕见地没有出现在FD的驻地中,在向普兰内特报备且得到对方的许可后,罗沙返回了基地内的职员宿舍区域。
刚一踏入他和队友寝室所在的走廊,连自己的寝室门都还没走到,他远远就看到自家队友门前站着一道熟悉的、却并非队友本人的身影。
对方的手搭在需要扫描终端才可开启的门锁上,鬼鬼祟祟的,怎么看怎么可疑。
“奎德。”罗沙叫住了那道讨嫌的身影,“你在林律房间门口做什么?”
对方慢慢转过身来,用那张神憎鬼厌的面孔正对着他,同时松开了按在门锁上的手,好似早有准备地说:
“昨天在异能领域中与易命师们发生的战斗,对、他的体力及精神的消耗很大。”
奎德闲庭信步地迎着罗沙走了过去,同时悄悄将背手藏在身后的某样事物转移进了制服口袋中。
“他困扰于自身异能副作用的影响,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托我来帮他处理一些事物。”
“就算你不来……”奎德抬手遮面,“我一会儿也会去FD的驻地找你们。”
“他为什么不通知我们?”罗沙立在原地,面露疑色。
“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让你们担心。”奎德将整张脸都按进了他的手里,本就凌乱的刘海因他的举动更显无章。
在引起罗沙怀疑自己“吃错药了”之前,他挡在手后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只是我的猜测。”
接着,他不知从哪抽出了一叠文件,递到罗沙手边:“既然你都特意找过来了,不如把这些报告带去基地吧,我就不过去了。”
金发青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搭在了奎德递来的报告上。
而他愣是迟迟没有动自己的手指去抓住它们,并成功靠这一点拖延了时间,没让奎德抓住机会转身就跑。
“要是怀疑我的说法,你可以自己去敲门。”对方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看不出破绽的微笑。
“另外一提,过道上有监控。”奎德翻手将文件尽数堆在罗沙的手里,随后,也不管它们是否会失去平衡、掉落在地,快步往白天昏暗的走廊的另一端退去。
等到了走进罗沙的视觉死角,他改走为跑,飞速经过这一层宿舍区的电梯,直奔大门虚掩的逃生通道。
而后,他马不停蹄地跑下楼梯,下到最后一层时,他几乎是从楼梯最顶端跳下去的。
借助楼梯扶手稳住身形,他抬手整理了下仪容,至少让头发不再往眼球上扎,接着,再从制服中取出一副硅胶质地、内埋各种辅助芯片的人皮面具,将其覆盖在了满是疤痕的脸上。
就这样十分自然地离开中央管理区域,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登上从中央区域直达右翼停机坪一端的电梯,奎德从深度被特意定制过的衣袋中翻出先前藏起的事物——一部表面没有任何持有者标志的终端,背部的“闪耀石头”装饰贴纸看上去还很新,透明的边缘圈框上尚未落灰。
他点亮终端屏幕,静待人脸认证的时间过去,跳出需要输入密码才可解锁的锁屏页面。
终端的持有者为它设置的密码,是他出生前家人们居住地的座机号码的后六位,也是他们一家在许多加密设备上通用的密码。
如今,老一辈们的旧宅已遭拆迁,新家的座机也更替了号码,还掌握这串数字并且知晓其中奥秘的人,全世界只剩下两个。
想了想,他又从另一边的衣袋里拎出另一部终端,这一只的外表比前一只多了许多伤痕,好似是为它的持有者挡过好几次斩击或抓击;终端背后的PESO标志贴纸也被另外的装饰物盖住,整体有些褪色了。
打开这部终端的屏幕,而这一次,他顺利地通过了人脸认证,进入了终端的主页面。
“用他的账号连接一下基地的数据库,如果权限足够的话,应该能看见昨晚第三层关键区域的监控录像……能吗?”
FD驻地里的小孩指挥官当着队员的面做过这种事,然而,除了普兰内特本人外,其余的队友都不清楚具体的操作流程。
“总之先试试看,对了,还要复习一下空艇的驾驶方式,那就再调出这套《空艇驾驶手册》……”奎德的手指不断在终端屏幕上划动,“5奉献积分点(Dedication points,简称Dp)?这是什么意思?算了,还是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为好。”
“这里有一套《空艇驾驶新手教程》。”他瞥了眼另一部终端,“还行,能用。”
“果然没法调出监控视频。”他拽了拽自己额上的头发,而后愣了半秒,赶忙把手放下,“我没有这种思考的习惯,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吗……会秃的!”
电梯门打开,迎面走来一对维修工人打扮的PESO职员,奎德先是急忙避开视线,而后又强迫自己双眼正视前方,维持淡然的表情走出电梯厢。
“喂,他戴着面具,看起来好可疑。”同那伙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有工人在小心提醒同伴。
“要不要拦住他?”
“你没认出来吗?”他的同伴压低声音回复道,“是‘他’啊,别管他,别故意揭别人痛点。”
“对对对。”周围的维修工人紧跟着轻声应和道,“再说,基地里又不差他一个怪人,曾经差点成为易命师的孬种都有,还担心他一个?”
“快走吧,别同时浪费我们两方的时间。”
“好吧。”
人群涌进电梯,很快,电梯门就在奎德身后合上,而他也随之吁出一口气,稍微掀开面具的一边,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
“我是不是考虑太多了?”
正如那群维修工人所说,PESO基地里不差奎德一个毁容脸的怪人。
把自己整成宠物脑袋、给自己头上装角或蝾螈的鳃、在半张脸中填满机械零件的“奇人”,在这座基地里应有尽有,而根据内部论坛上的说法,要是有见多识广的PESO职员遇见他们,没准还要损上一句:
“你们想象力不够。”
奎德收敛思绪,举起手中的终端,试图在停机坪上找到一艘和教学范例中的空艇艇型相同的空艇,他以前虽然观察过其他人的起降空艇和切自动驾驶时的操作,也在他人的督管下自己上手驾驶过小型空艇,不过,眼下和从前的情况都不一样。
“连登上停机坪的门和之前都不是同一扇……”回望一眼身后的电梯,他毅然朝离自己最近,也是最不容易让停机坪上的工作人员注意到自己的一艘小型空艇走去。
设置好自动驾驶所需的参数、航线等要点,拉下油门送它启航上天,奎德暗自感叹空艇不愧是号称“只要不恐高、不晕机,胆大心细的初学者不需要考证都能顺利驾驶”的“最简单、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尤其适合易命者操控——更进一步了解自己的异能后,他的手刚一触碰到驾驶杆,就感觉它与自己的身躯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能被自己随心所欲控制的存在。
如果加以训练,迟早他会试出最适合自己的空艇型号,甚至邂逅一艘同自己“命中注定”的空艇。
将空艇交由自动驾驶接管后,奎德也没有闲着,他在终端数据库及空艇内部翻找出和“东部交易市场”有关的资料,一份又一份地浏览起来,争取不错过其中任何一段有价值的信息。
在这过程中,他无意错点开了终端内的通讯录——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点开它了,在拿到这部终端后,他就尽可能不有意冒犯他人隐私地扫了一遍其上的内容,然后发誓以后肯定会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尽管,这具誓言压根没有任何约束效力。
“没办法,这是第一次,我不清楚这种效果可以持续多长时间。”在心中为终端原主道了声歉,奎德没有立即关闭通讯录,而是再次把它从头到底地翻了一遍。
“这上面我唯一认识的,只有布兰吉……还有这个‘伯尔克’。”依次点开这两个名字分别对应的分类,奎德对通讯录中各个名字的身份有了一定了解。
“这个叫‘希贝尔’的人,与他的联络次数最多,除了短讯和聊天平台上的信息来往外,还有好几通电话联络。”
“最早可以追溯到……”将通信记录翻到最后一个“希贝尔”那里,奎德对上面显示的日期印象深刻。
那一天,‘月神’覆灭,托尔加和他的引路人驾驶空艇,降落在身负不同程度创伤的“英雄”们面前。
那一天,是他与“奎德”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