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阴魂不散（1/1）

木廷舟看到陆清枝的动态时，已经是半夜的事了。

他兼职刚下班，凌晨的夜色深重，月光沉湎，好似被葬进了长空之中，不愿意照拂人间。

方才似乎是刚下过雨，空气中犹带着湿凉的冷意，地上倒是没有水洼生成，只有细微的潮气驻足。

少年走在阒黑的街巷中，身上的卫衣也是黑的，整个人近乎要与夜幕合为一体，仿佛走着走着便会消融于寅夜尽处。

他打开手机，第一则动态就是陆清枝的。

他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脚步不自觉慢了，微眯着眼看屏幕──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值得她一个很少发朋友圈的人发文除草。

就在他点开照片之时，步伐骤然停止，折痕伴着夜雾顺势爬上眉间，在那儿种下一抹寒凉。

第一张照片的中心是陆清枝，身后是几个同班同学，一看就是六班的小聚。

只是六班的场，为什么会有三班的沈逸晨出现？

尤其他正好站在陆清枝身侧，而为了进入镜头的捕捉范围，便与陆清枝靠得极近，发丝已然贴着发丝，在空气中有意无意地纠缠着。

那画面搁在眼底格外刺眼，木廷舟几乎是顷刻间就冷了神色，他只觉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原先上班的疲累也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闷窒而无处可泄的戾气。

毫无理由的。

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

木廷舟“啧”了一声，冷眼看完了后面的几张照片，神情一派漠然。

他暗灭屏幕，径自往前走，夜风很盛，和着湿气，是彻骨的沁寒。

可任凭那风怎么吹，好似都吹不掉体内的那团焦躁，倒是把心绪吹得更加纷乱，徒增惹人的恼意。

打工的便利商店离家里不算太远，他又走了一小段路便到家了。这时已是凌晨一点多，管理室的警卫早已下班，一楼大厅也杳无人迹。

木廷舟拿门禁卡刷开自动门，搭电梯上楼回到家。一进玄关，黑压压的一片便朝他袭来，不止是楼下大厅，连这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

他这才想到，陈露好像出差了。

飞去美国吗？还是加拿大？

算了，去哪里于他而言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几天不用看到陈露。

思及此，木廷舟原本不怎么美丽的心情，这会儿稍稍缓和了一些。

但这种缓和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洗完澡后重新打开手机，点进通讯软件后，眼底滑过一丝意外。

平时吵得要死的四人群此时安静无声，连一则消息通知都没有，倒是班群看起来热闹得很。

木廷舟习惯晚睡，近来更是有点入睡困难的困扰，每每都到清晨四点左右才能睡着。如今才两点多，距离平常的睡觉时间还有一段差距，他想着闲来无事，便点进班群看大家在聊什么。

最后一则消息是柯言发的语音，时间显示午夜十二点多，大伙儿看来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结束了话题，奔向各自的梦乡。

木廷舟点开那则语音，随着指尖点击屏幕，流泻而出的是男孩子一连串的“晚安”。整整一分钟的音频，除了“晚安”什么都没有，柯言倒是把这两个字朗诵出了抑扬顿挫，时而温和柔顺，时而慷慨激昂，宛如一首情感丰富的短诗。

木廷舟：“……”

这还没有点病他可不相信。

消息有几十条，木廷舟往上滑了一阵子，终于抵达了开启话题的源头。

是陆清枝在班群建立的相簿。

他进入相簿，潦草地看了几眼，里面全是他们今天在她家做甜点的照片，木廷舟随便点开一张，沈逸晨那张脸又适时地撑满视界，少年和身侧的少女相视而笑，面上都是欢欣。

不是他要说，但这可真他妈下头。

他关掉相簿，接着往下滑，开始看聊天记录。

对话基本没有什么内容，倒是一排的队形，列得整整齐齐。

＠洋洋得意：陆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陆老师！

＠唐初弦来无事：陆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陆老师！

＠简仪安：陆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陆老师！

＠Ashley：陆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陆老师！

＠三年的杏子：陆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陆老师！

＠陈11：陆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陆老师！

……

一路看下来，木廷舟斜靠着枕头，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

不是，陆清枝挺不厚道的啊，明明是六班的小聚，没找他一起就算了，怎么还邀了沈逸晨啊？

虽然他今天要打工也去不了，可邀没邀，这是诚意的问题。

这几个都是班上明显和陆清枝关系比较好的同学，那这么看来，只要是她的朋友便会受邀，所以既然如此……

木廷舟冷笑一声。

在她眼里，他们两个连朋友都算不上。

班群里唰唰唰的一排“谢谢陆老师”，木廷舟看了又更不爽了，直接关掉手机，把它扔到一旁。

可怜的手机成了发泄怒气的道具，在顺着抛物线飞出去的同时，边角磕到了床头柜，撞出一声闷响。可木廷舟不以为意，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兀自切掉灯源。

房间在刹那间归于寂静，他脑袋枕着手臂，目光直直地凝视天花板，好似要把那处盯出一个洞，窗头搁浅的月色也没能渡来半点睡意。

思绪兜兜转转，木廷舟又想到了结业式那天，在学校附近过马路时，遇到了陆清枝。她迎面而来，却是和身旁的沈逸晨有说有笑，她嘴角陷下了一个小酒窝，盛着午后倾落的日光，分外清甜。

好似初生的嫩芽，长时间饮了沛然的阳光，接受清露细腻的呵护，最后绽放成了春日里最夺目的那一朵美好，温柔又灿烂。

可那笑再怎么迷人眼，却也不是对着自己的。

木廷舟思路顿了顿，接着骂了一声“操”，落在夜阑人静时分格外铿锵有力。

这次是沈逸晨，那次也是沈逸晨，哪哪都是沈逸晨，这男的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沈逸晨怎样不重要，可如今沈逸晨受邀小聚会，他却没有，这就让他心理很不平衡了。

这种不如对方的情绪侵蚀着他的心脏，一片又一片的残骸掉下来，剥落的都是碎裂的理智。

──就很不甘心。

最终木廷舟失眠到六点才睡着，至于他梦到沈逸晨用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他，那便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