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苦中有甜(1/1)
十三年后,数年如一日。
第一缕光刚照在青石镇的泥路上,镇中渐渐有了人语,形形色色的人步履匆匆。时悅叼着馒头就着茶水,这顿早餐就算对付了。“蓉姨,我出门了!”
“阿乔等等!”佩蓉从简陋的小屋中快步走出,手里还提着个小水壶,“把水带上,卖完包子米糕就早些回来,不准再去书肆找陈光买话本。
我这次去江城卖秀品,估摸着要十几日才能回来,你记得锁好门窗。”
“这次去这么远?又要去找乔奕?”时悦一边把小水壶挂在餐车上,一边琢磨,都十几年了,说不定乔奕早就没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来寻她们?
说不定乔奕根本不记得她们,也就蓉姨是个死脑筋,非得年年去找。蓉姨日日熬大夜秀上许多秀品,嘴上说是为了卖秀品给她攒嫁妆,其实还是为了去找乔奕,不然为什么偏偏每次都换着地方卖东西?
时悦瞄了一眼每张手帕上都绣着的弦月图案,“渍”了一声,蓉姨这么些年没嫁人,恐怕就是为了乔奕,如果将来蓉姨成了她的舅母,她是万分愿意的。
“又在想什么呢?”佩蓉见时悦的两个眼珠子转悠转悠,就知道这小丫头又在胡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于是伸手捏了下小丫头的脸。
“哎呦!疼!我都这么大了,蓉姨还揪我的脸,我不要面子的吗?”时悦揉了揉小脸,心里真为佩蓉感到不值,“乔奕真有那么好?让你费尽心思找他,又为了他这辈子都不嫁人?我看陈老板就不错,人也和善,蓉姨要不要考虑一下?”
时悦想,若是蓉姨和陈光在一块了,她就可以每天都看不要钱的话本。
“乔奕是你舅舅,不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阿乔天天说胡话,真是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若是挽挽还在,见你这样定是要怪我没教好你。”佩蓉敲了下她的脑袋,顺手将她脖子上的弦月玉佩塞回衣服里,“财不外露,这是挽挽留给你的,你要贴身收好。”
“娘亲若是在,只会称赞你把我照顾的如此体贴入微,还会夸你把我养的这般漂亮可爱,更会劝你另觅良人。”
“我不嫁人,这辈子就守着你。”佩蓉看着时悦的眼睛,笑了笑。
时悦“哼”了一声,“你才不是想守着我,你就是想等乔奕来娶你!乔奕是个负心汉,我若是见了他,一定拿大扫帚打他,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让蓉姨等这么久。”
“阿乔!不准胡说!”佩蓉有些恼了,过了会儿,她又叹了口气,“阿乔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情。”
时悦撅着嘴,反驳道,“谁说我不懂的,蓉姨一直把我当小孩,阿乔已经长大了!”
时悦偷偷看过许多话本,也明白许多道理,可蓉姨却一直把她当小孩,她不喜欢被说还是小孩子,如果她不是小孩,蓉姨就不用这么辛苦的照顾她了。
“阿奕他不是负心汉,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要找到他。”佩蓉的声音很小,只有自己能听到。
“蓉姨?你说什么?”时悦伸着脑袋,凑近了些。
佩蓉笑了笑,点了下时悦的眉心,“傻阿乔,我说我要走了,你也快些去街上卖早点吧,不然误了时辰,大家该吃午饭了。”
“哦对!”时悦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我得快些去,不然那些人该去别处买早餐了,对头家的早点哪有我做的好吃。”时悦一边说一边推着小车,推开院子的小竹门,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佩蓉如往常一样,等到视野里没了时悦的身影,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她检查了下行李,嘴上又念念叨叨的,“阿乔真是长大了,可怜的孩子没了母亲,至于她父亲…就当死了吧…我这个做姨的该快些给阿乔备嫁妆了。”
青石镇位于姜国边界,从前北漠还在时,两国一有什么事,青石镇就最先遭殃。现如今曾属于北漠的土地被划分为南姜所有,威帝认为青石镇附近有军队,就没必要特地派人来管辖浪费人力,大多数官员都被他派去曾属于北漠的城镇看守,所以这里还是常有一些朝廷管不了的土匪山贼。
青石镇地处区域靠北,冬天极冷干燥,季节变换迅速,天灾是常有的事情,只有想不开的人才会来这儿安家。
唯一的好处就是距这儿不远处有守卫边境的军队,一些重刑犯也会被打发来这儿充军,所以大多数山贼土匪忌惮军队,才不会明目张胆的来青石镇打家劫舍。
时悦把小车停在以往的摊位,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和米糕分别摆放好,陆续就有人来买。
时悦的早点生意一直比别人的好,因为她做的包子皮薄馅多,米糕又香甜软糯,东西卖的实惠好吃是次要,关键是她自小就知道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所以每个来买早点的客人,她都会夸上几句。大多数客人见她长的漂亮可爱又会说话,久而久之就都来她这儿买早点。
小车前排队的都是熟客,时悦对每一个客人都维持着笑容,“赵屠户来啦,还是要六个肉馅的包子吗?”
赵屠户每天都来她这儿买包子,每次都是要六个肉包子,时悦有时会想,赵屠户长那么胖一定是因为吃太多了。
赵屠户摆摆手,“今天买八个,这些天活太多,得多吃些才有力气杀猪。”
赵屠户指了指远处的早点铺,“那家生意跟你比差多了,还是乔丫头家的早点最好。”
“主要是您家的猪肉新鲜,我这儿生意才好的,都是托您的福。”时悦将包子打包好递给赵屠户,心里腹诽着赵屠户还是少吃点好,时悦经常听到赵屠户的老婆说他像个大肥猪,想到这儿,时悦笑得更灿烂了。
摊位前人多,时悦给赵屠户宣传了下,赵屠户别提多高兴了,又看到漂亮丫头灿烂的笑容,他的嘴都咧到了脑袋后面,“往后你来我这儿买肉,我给你多便宜些,再让我那婆娘给你送过去。”
“那就多谢赵屠户了。”
送走了赵屠户和许多顾客,忙忙碌碌两个时辰,带出来的早点也卖的见底了,剩下的几块米糕她还得送去书肆换话本。
时悦照常先回家,把小车推到院中的角落,再喂了鸡鸭,最后把竹门关好就抱着米糕朝书肆的方向去。
时悦家在青石镇的北边角落,书肆在青石镇的最南边,每次去书肆都要走好久,但时悦一想到能看话本就不觉得远了。
有时候时悦总在想书肆的生意不好一定是因为选的位置太偏,但又因为生意不好,陈光才会同意用米糕换话本。
陈光是个好人,偶尔他会拿新话本给时悦,时悦有时会希望书肆的生意可以好些,有时又希望书肆的生意不好,这样陈光才会把卖不出去的话本都送给她。
经过闹市的时候,路边又多了几个乞丐,时悦把米糕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一不注意就会被乞丐冲上来抢了去。
时悦每次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总会心生怜悯,但时悦如果给了一个乞丐吃的,就会有更多的乞丐问她要。她连自己都顾不住,更别提帮别人,最好的做法就是直视前方,一眼不看边上的乞丐。
走着走着,一个头发脏乱衣服破旧的小女孩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女孩拽着时悦的裙摆,脏兮兮的脸上偏偏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时悦,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像饿极了的小野猫,“姐姐,可以给我点吃的吗?”
裙摆上的小手皮包着骨头又血淋淋的,小女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显得更加削瘦。
时悦甩开小女孩的手,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快走开,再不走我就打你了!”
小女孩被吓的抖了抖,退后了几步,两只眼睛战战兢兢的盯着时悦。
时悦心下一软,做了个“嘘”的动作,又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块米糕扔给小女孩就匆匆离开。她在远些的地方停住脚步,一回头就看见小女孩偷偷把米糕藏在了衣服里。
时悦笑了笑,“还算聪明。”
晃晃悠悠终于到了书肆,几丈外就看到陈光在门口站着。时悦的笑容逐渐展开,右边的脸上有一个小梨涡,她笑着跑过去,把米糕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拿出来递给陈光。
陈光带她进了书肆,边走边问:“今天来的有些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时悦摇摇头,“今天蓉姨出门前拉着我又嘱咐了一堆话,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就好,若是遇到了麻烦事可以来找我。”陈光说道。
时悦扭过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光,“陈先生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蓉姨,如果你真喜欢,我可以帮你。”
“咳咳…”陈光听到这话惊的咳嗽了两声,“你这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在话本里看到过,一个男子若是对一个女子身边的人很好,那就是喜欢这个女子,陈先生经常送我话本,一定是因为喜欢蓉姨。”时悦有理有据的说道。
“哈哈哈…”
身后传来陌生的笑声,时悦回过头看去,她发现书肆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青石镇的人她都见过,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像是青石镇的人。“原来还有客人在,我倒是才发现。”
陈光介绍道:“这是我家书肆的老板,平常他大多在各地忙生意,今日是来盘账的。”
“啊?原来陈先生不是这家书肆的老板,那你还……”送我那么多话本…说道后半句话时,时悦赶紧住了嘴,她怕书肆的老板会罚陈光的银子。
“看来是我太久没见你,竟不知道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不如我择日就替你去提亲?”那位公子缓缓起身走来,举手投足都很优雅,此刻他站到了陈光的边上。“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光给了他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眼神,“阿乔乱说也就算了,公子怎么也打趣我?”
“好好好,是我不对。”那位公子看向时悦,眼睛亮亮的,眉眼温柔,“我叫祁轩,或许阿乔听过我另一个名字,扶月公子。”
“你就是传闻中那位扶月公子?听说你才高八斗、富可敌国,又生的俊美,近年来许多话本都是以你为原型。”时悦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她打量着祁轩,传闻中的扶月公子天生透着贵气,容貌十分出众,尤其是生了一双看谁都含情的眼睛,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淡淡的香气。
君子尔雅温润如玉,时悦看着愣了一瞬,“传闻说的不对,你比传闻中还要好看,就连话本里的狐狸仙都没你好看。”
嘴角微扬,祁轩微微俯身肆意的看着时悦,心想阿乔长的愈发好看了,小时候好看,长大了更好看,自己会不会配不上阿乔呢?
他语气谴锩:“阿乔可还满意我的模样?”
祁轩的眼睛好像能摄人心魄,时悦的脸颊瞬间绯红,心也跳的快了些,一时紧张的说话有些磕巴,“满…满意…”
少女娇羞的表情落在祁轩的眼里,他的笑意扩大了些,“不逗你了,我听陈光说你喜欢看话本?不如我把这家书肆送你,可好?”
“送给我?”时悦面露困惑,这个扶月公子怕不是脑子不好,刚认识就要送人一家店铺?
时悦神色认真,“我今日才与公子第一次见面,公子就送我这么贵重的铺子,我自知受不起,公子说的话我就全当是在说笑。”
祁轩的视线不曾离开过时悦,他直起身子,看了眼陈光手里的米糕,“我与阿乔不是第一次见面,阿乔配的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我们从前见过吗?”时悦的眼睛停留在祁轩的左手背上,那个月牙胎记总觉得有些熟悉。
“见过。”祁轩非常笃定。
时悦歪着脑袋努力回想,她从小就在青石镇长大,镇上的人她都见过,可是她不记得自己见过祁轩,她摇摇头,“不对,如果我见过你,那我一定会记得,公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若是见过怎么可能会忘记?”
祁轩淡淡一笑,语气温柔,“傻阿乔。”扯开话题,“叫公子太生分了,阿乔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时悦点点头,“好。”
寒暄了几句,时悦打算走了,临走时祁轩送了她许多话本,她高兴的道谢了好多声才抱着话本离开书肆。
“公子都快把书肆的墙看穿了,怎么不去送送?”时悦走后,轮到陈光打趣祁轩,“公子为何不直说你这书肆都是为她开的?而且我看阿乔的样子怕是完全记不起你。”
“太热情反而会适得其反,感情讲究的是细水长流。”
祁轩收回目光,尝了口米糕,“那时候她还小,记不起来很正常,只要我记得她就好。”
回想起那年冬天,他和阿乔初次相识的点滴都在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播放。
那日阿乔送他的米糕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自那日起,无论大雪漫天,寒风刺骨,冰冷凄凉的荒地,也会看见春草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