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奇怪的外族人(1/1)
邹子龙没有反驳彭超,平静地说:“莫大人,我们初识之时所办的案子多为民间案件,基本不涉及朝廷和朋党之争。然此次不同,颇为凶险,而且破案多依赖逻辑推理和力量调动,非我所长。我本平民,不想介入其中,故而离开。莫大人见谅。”
彭超愤愤地说:“你就是怕死了!”
莫如深思索了一下,说:“既如此,我就不便强留了。希望你一切都好,如需帮忙尽管来找我。”
邹子龙如释重负,拍拍腿,站了起来。
莫如深从桌上拿起一锭金子,对邹子龙说:“老邹,把这点盘缠带上。”
邹子龙坚辞不受:“不,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邹某万万不敢要。”
莫如深坚决要给他:“老邹,切莫推辞了。一来作为你的川资路费,二来帮我去看看宋大人,买点东西,总不能让你出钱,是不是?”
邹子龙知道无法推辞了,于是收下了金子,回房去收拾行李了。
彭超无奈地说:“得!五十两金子,只剩下三十两了。这下你满意了?”
莫如深看看他,笑道:“大哥,我来到这儿时,身无分文,还在你手下当了几天衙役。如今有了这么多金子,不过都是意外收获,身外之物。你想要,也拿一锭去!”
说完,他拿起一锭金子递给了彭超。
彭超一看,就急了:“老三,这是干什么?我与你义结金兰,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这十两金子,你也太小看人了?”
莫如深说:“急什么?你把这十两金子给大嫂,我们这么多人住了这么多天,好歹也要表示一下。”
彭超直接拒绝了:“你嫂子绝不会要的,我不去。”
转过天,大家准备出发了。莫如深想把金子给苏小婉,她果然拒绝了,反而给莫如深他们准备了许多食物和水。
莫如深想起了邹子龙,问:“老邹呢?怎么不见他出发?”
苏小婉说:“邹先生已于半个时辰前走了。”
彭超说:“没脸见我们吧?”
莫如深劝彭超:“别这样说,大哥。如此也好,省得大家都难受。”
罗红缨叹息道:“邹子龙有时候嘴损点,人还是不错的。前几天大家还有说有笑的,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
两个人,一个是邹子龙,另一个自然是南霖了。
莫如深马上觉得有些尴尬,急忙岔开了话题。
与苏小婉和孙焕芳依依惜别,莫如深与大家一起踏上了赶往庐州的官道。
在距离临安城大约十里的地方,一行人遇上了早已等候在路旁的范东麟。
范东麟着一身便装,带着两名随从,在路旁的亭子里备了茶。看来他是专程来送莫如深的,而且早就等候在了那里。
莫如深翻身下马,拱手施礼:“下官见过范大人!”
范东麟以手相搀:“不必了,你我今日都没有穿官服,只是朋友相见,随便点岂不更好?”
莫如深笑着接受了范东麟的想法,两人来到亭中坐下。
范东麟说:“莫大人受委屈了,你替我和吴大人顶了雷。他们要反扑,我们都要多加小心。好歹皇上也明白,总算没有酿成大祸。”
莫如深说:“如深明白,范大人能来送如深,我已足感盛情,多谢范大人。”
范东麟严肃地说:“官场争斗不休,你我皆需小心应付。朝廷上下蝇营狗苟之辈何止一人。如果每个人都明哲保身,置社稷和黎民于何处?”
莫如深很佩服:“范大人高义,大宋幸而有您这样的忠臣。”
范东麟说:“敢于直言进谏者何止我一人,还有吴潜大人苦撑社稷。对了,还有刘克庄,在你到任前因为弹劾史嵩之而罢官。”
莫如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刘克庄?我好像听说过。”
范东麟点点头:“刘克庄诗词精绝,颇具才名。你听说过他,也很正常。”
莫如深恍然大悟:“对了,我想起来了。”
刘克庄是南宋末年著名豪放派词人,江湖诗派诗人。宋慈曾经于闲谈之中提过刘克庄,他是宋慈的挚友。
莫如深又问:“史嵩之是谁?莫非与史家有关?”
“正是。”范东麟叹了一口气,“史嵩之是史弥远的侄子,曾经担任右丞相,后来被罢官。最近,皇上想起用史嵩之,令刘克庄起草史嵩之的致仕诰词。刘克庄断然拒绝,因违逆圣意,刘大人被再次罢官。”
莫如深赞叹道:“刘克庄一个文人,能有如此风骨,着实令人钦佩。”
范东麟说:“像这样直言不讳的官员随时都会面临无妄之灾。得失荣辱不必太在意,人也过得更轻松些!”
莫如深施礼道:“多谢范大人提点,如深记下了。”
范东麟笑道:“范某也清楚莫大人一向视官职和钱财于无物,只怕我有点赘述了。我的话是说与你的,也是说与自己的,我们共勉吧!”
莫如深笑答:“与范大人共勉!”
范东麟端起茶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今日范某就以这杯茶为莫大人送行。劝君更进一杯茶,西出临安无故人。莫大人,请!”
莫如深大受感动:“谢范大人!”他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莫如深把茶杯放下,说:“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范大人,始终没有机会。”
范东麟说:“莫大人尽管问,你我二人何需如此客气。”
莫如深鼓起了勇气,说:“初来临安时,郭明玉曾对我言讲,提醒我提防您。说范大人与安国侯方英男是旧相识,可有此事?”
范东麟呵呵一笑:“我与方英男确实是旧相识,我们曾经是同窗,交情还算不错。然而方英男是世袭勋爵,我只能依靠科考,正如驴子与马同食草料,但究竟不是同种动物。我并不赞同其言其行,怎么会与你为难?”
莫如深爽朗一笑:“看来是郭明玉和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范东麟笑道:“岂敢岂敢!”
莫如深看了一下等在旁边的众人,端起茶杯说:“借花献佛,借范大人的茶感谢范大人的拳拳盛情,谢谢!”
莫如深端起来,一饮而尽,范东麟也喝了。
范东麟说:“以莫大人之才,此去庐州,恐怕为时不长。朝中缺乏能臣干吏,皇上一定会重新启用你。恐怕不久之后我们又能见面了。”
莫如深说:“借您吉言!正如您所说,得失荣辱等闲视之吧!”
范东麟点点头,赞许道:“莫大人,好境界!”
莫如深站起来,施礼道:“时候不早了,我等应该上路了。告辞!”
范东麟还礼道:“庐州地处边境,莫大人万事小心,一路平安!”
大家辞别了范东麟,继续前行了。
走了十余日,这一天终于看到了庐州的城墙和城门。
莫如深知道合肥古称庐州,南宋末年是宋金两国开战必争之地。如今金国已经灭亡,原属金国的地区已经被蒙古占领了。
名闻天下的北宋名臣包拯包青天便是庐州人,他想着抽时间,一定要拜谒一下包公祠。
目前蒙古并未与南宋开战,庐州还算太平,战火纷飞中百姓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莫如深心里不住祈祷着,希望什么事都不要发生,永远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他例行公事,见过了庐州知州袁维俊。这位袁大人官架子大得很,是那种用鼻孔看人的官。
话里话外,袁维俊显然听说了莫如深在临安的所作所为,对他颇有微词。这些时,他都习惯了,这就叫破鼓众人捶。
从州衙出来,莫如深与大家汇合了。他决定先在馆驿住下,然后去找房子。
从前都是贾似道帮他安排一切,现在与贾似道决裂了,自然不会再有现成的房子住。想来略觉凄惶,他倒也能适应。
找了两天,彭超终于在河边找了一所房子。虽然远了一些,潮了一些,也破旧了一些,但房间比较多。
墙外还有条小河,莫如深正好可以借助河水的动力重新制造发电机。彭超太了解莫如深了,提前想到了这一点。
莫如深一看就知道房子就是彭超故意找的,充分考虑了大家的实际需要,尤其是他的需要。
莫如深感激地望着彭超:“大哥辛苦了,谢谢你!”
彭超保持着一贯朴实的笑容:“兄弟嘛,谢什么!房子破了点,收拾一下就好,价格便宜,每月二两银子。”
莫如深说:“不打紧,从六品都降到从七品了,顾不了那么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进了北屋。
这一天,司理院不忙,莫如深想到包公祠上香。吴瀚随秦斌在家温习,莫如深带着罗红缨和彭超出发了。
在现实生活中,何在经常陪女友白晶出去旅游,合肥的包公祠也曾在他们的旅游计划内。
然而他与白晶分手了,还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南宋,去合肥包公祠的计划未能成行。
何在曾经查过旅游攻略,包公祠位于合肥老城区,在城南的包河河畔。此处是北宋名臣包拯少年时读书的地方。
他们来到包河边却没有找到包公祠,老乡们说根本没有听说过包公祠这个地方。
莫如深仔细一想,包公祠可能是后来其它朝代的统治者建的或者改名的。直到问了包氏宗祠,他们才最终找到了地点。
地点确实位于包河河畔,只有一个小院子。虽然是一座小庙,但包公天下闻名,香火很好。
穿过狭窄的庙门,他们走了进去。莫如深捐了些香火钱,上了三柱香。
他跪在蒲团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自从回到南宋后,他也曾数次行过跪拜礼,这一次是最认真,也是最虔诚的一次。
对于大宋百姓来说,包公是公正廉洁的代名词,也反映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罗红缨和彭超也依次行礼,莫如深在旁边跟守庙的老人聊了一会儿天。
忽然,从外边走进一群人,大概有六七人,中间簇拥着一个人。那个人衣着讲究,上唇留着修剪得很精细的小黑胡,年纪大约40岁左右。
那个人认认真真敬香,然后跪了下去。
他身旁有一个年龄大一点的随从,急忙阻拦他:“王——老爷,”他觉得称呼不太合适,临时改了口。
他附在那个人耳边说:“以您的身份跪一个大宋的臣子,不合适。万万使不得!”
可惜这个庙太小了,他说的话莫如深三人完全听得见。
那个人喝斥道:“闭嘴!我怀的是对一个栋梁之臣的敬畏,如果我朝有此等贤臣,国家焉能不兴?”
那个随从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了。
莫如深一惊,看来这几个人并不是宋人。彭超和罗红缨也听出了异常,看了莫如深一眼,没有说话。
敬完香,那个人也捐了些香火钱,带着随从离开了小庙。
罗红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深哥,你不觉得他们的口音与你很相似吗?”
现实中,何在的老家在河北南部的邯郸,这些人的口音确实与他比较相似。
莫如深点点头说:“是的,我能听出来,他们的口音是黄河以北的。”
彭超疑惑地问:“难道他们是金人,甚至是蒙古人?”
莫如深摇摇头说:“不,金国已经灭亡十几年了,一定是蒙古人。”
最后,他调侃了一句:“按红缨的话说,他们的口音像金狗!”
罗红缨立刻想起刚认识莫如深时,她一直管莫如深叫金狗。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嘴很硬:“金人是很坏,叫他们金狗怎么了?他们占了我们的土地,杀了我们的百姓,还用反间计害死了岳元帅。他们就是金狗!”
“好了!我也没说什么。”莫如深给自己打了圆场,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罗红缨知道莫如深在笑她,她假装生气了:“深哥,不许笑!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彭超来了一把火上浇油:“哎,哎,哎!干啥呢?大哥在这儿呢?弟妹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
彭超很少以弟妹作为调侃,罗红缨的脸完全红了:“彭大哥,你怎么也取笑起我来了!”
彭超没打算就此罢休:“叫你弟妹怎么了?迟早也得这么叫,何况没人跟你抢了?”
最后一句有点多余,显然指的是南霖,莫如深和罗红缨都不说话了。
看着眼前尴尬的局面,彭超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老三,红缨,你们别介意,我不是故意的。”
莫如深看看罗红缨,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罗红缨说:“没关系,彭大哥。我也挺担心南姑娘的,她一个人,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为深哥做了很多事,其实她是真心喜欢深哥的。”
彭超万没想到罗红缨会说出这些话:“红缨,你不介意她喜欢老三吗?”
罗红缨努了一下嘴:“介意有什么用,更何况她没有什么错!”
莫如深叹了一口气,说:“别说这些了,我们回去吧!”
午饭点已经过了,他们没有直接回司理院,在街上找了一家小酒楼,准备吃点东西。
楼下的大堂人太满了,他们只好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单间。馆子不大,好在饭菜的味道还行。
莫如深对吃饭向来不感兴趣,狼吞虎咽,很快就吃饱了。他比较喜欢书法,开始看墙上挂的书法作品。
正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听到隔壁有人说话。叽哩咕噜的,声音还比较大,但完全听不懂。
这时,看到他入神了,罗红缨好奇心犯了。
她走了过来,问:“深哥,听什么呢?”
“嘘!”莫如深制止了她。
她靠近了隔墙,听了一会儿,对莫如深说:“这两个人说的是西夏话。”
“西夏话?”莫如深和彭超都是一惊。
罗红缨点点头:“是的。他们一定是西夏人,我去过原属西夏的地方,听过他们说话。虽然那里被蒙古占了,但很多人还说西夏话。”
莫如深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罗红缨摇摇头:“我听不太懂。大致的意思是两个人的意见不一样,争吵起来了。具体是什么意思,我就听不懂了。”
彭超问莫如深:“老三,一会儿是蒙古人,一会儿是金人,一会儿是西夏人,他们想干什么,会不会对大宋不利?”
莫如深来自现代,思想上不会倾向于南宋、西夏、蒙古或金国。
他说:“南宋岌岌可危,处境尴尬。”
彭超问:“为何?”
他解释道:“早年,金国北边与蒙古接壤,南边与南宋接壤。蒙古军力强于金国,南宋财力强于金国,再加上西边的西夏起到了充分的牵制作用。如今金国与西夏灭了,蒙古人直面南宋。试想一只老猫整日望着枕下的咸鱼,何以入睡?”
罗红缨愤愤不平地说:“蒙古人比金人还坏!”
莫如深觉得罗红缨究竟很年轻,未免有些孩子气。
他说:“试想一下,金国与西夏灭了,土地被蒙古占领了,意味着黄河两岸的沃土尽归蒙古,南宋危险了。”
罗红缨和彭超觉得莫如深说得非常有道理。
彭超提醒莫如深:“老三,你来自现代,我们能理解你说的南宋。为安全起见,你以后最好还是说大宋,否则大宋之人会把你当成奸细。”
莫如深说:“大哥,我记下了。”
罗红缨想了一会儿,说:“深哥,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金国还有点用。”
莫如深说:“可惜金国被灭了。”
罗红缨从不关心这种事情,她根本不知道。她好奇地问:“被谁灭了?”
莫如深叹了一口气:“是被蒙宋联军灭的。”
“蒙宋联军?蒙古和我大宋?”罗红缨太意外了。
“是的。不仅如此,蒙古和南宋联军攻占了金国首府,大肆烧杀抢掠,金国后宫佳丽被蹂躏及虐杀者何止千计。”莫如深说。
“真的?”罗红缨和彭超异口同声道。
南宋人在他们心里一直都是知书识礼,不曾想宋军曾经有过如此恶行,这大大出乎罗红缨和彭超意料之外了。
莫如深看看他们,说:“是的。史书上有记载,我看过。”
彭超仍是难以置信:“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怎么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莫如深叹气道:“当一伙人用暴力掌控了另一伙人的命运,人性之恶便被激发出来,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彭超感叹道:“可惜金国和西夏灭了,现在真是唇亡齿寒了。”
罗红缨很难过,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莫如深看看她,安慰道:“庐州地处边境,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刚才的事情就是闲聊,你不必太在意。”
罗红缨点点头,然而莫如深的话还是深深刺痛了她,蒙宋联军的暴行完全打破了她对宋人礼仪为先的基本认识。
吃完饭,罗红缨独自回家,彭超和莫如深去司理院当值。
转过天下午,莫如深和彭超正要下值回家。府衙的捕头岳宝山风风火火来到了司理院门口。
看到莫如深,岳宝山如释重负:“莫大人,幸亏赶上了。知州大人请您赶紧去一趟府衙,出大事了。”
莫如深和彭超二话没说,立即跟着岳宝山赶往了府衙。
府衙门口围了30多人,手持弯刀,鼓噪呐喊,要求交人。按装束来看,应该不是宋人,而是蒙古人。
府衙的衙役护住大门,与蒙古人对峙。身在大宋境内,这些蒙古人竟然毫无惧色。
为首一人身穿将军服饰正在与知州袁维俊说话,蒙古人拔刀在手,气势汹汹。
一个穿着校尉军服的宋朝军官带领军卒,各持刀枪,列阵拱卫在衙役们和袁维俊前面。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袁维俊还算镇静,说:“斡勒赤将军,本州不知贵国特使到来,未曾见过,如何交出特使。将军既然是特使的卫队长,特使的下落自然是斡勒将军最清楚,怎么反问起本州来了?”
斡勒赤用刀一指袁维俊:“尔等宋人今日必须交出特使。否则,就让尔等尝尝快马弯刀的滋味。“
那名校尉一听,大怒道:“尔等好生无礼。人找不见了,自去找便是,为何来此生事。我乃庐州昭武校尉卢定邦,卢某虽寂寂无名,但今日便要见识你这位上将军的本领。弓箭手,准备!”
只听到弓弦吱吱作响,弓箭手已经抽弓搭箭,对准了蒙古人。蒙古人以盾牌为先锋,后面也站满了一排弓箭手。
莫如深见状,大喝一声:“住手!”
其实莫如深知道这很危险,但事到如今,他知道不能让两边打起来。一旦打起来,事情便无法收拾了。
袁维俊一见莫如深来了,急忙让军卒和衙役让开一条路。
袁维俊一改初次见面时倨傲的模样,着急地说:“莫大人,你可来了。久闻莫大人善于破案,快快救一救袁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