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亲的耳光（1/1）

医院的走廊很长，似乎长得走不到头，在这个长方体的几何空间里，江小荷第一次找不到出口，甚至开始感到窒息，她看到走廊里的人们一个个脸上充满了迷惘，就像此时的自己一样。

她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医生有些不耐烦地对她说：“如果你父亲的住院费再交不上，就请你们出院。如果不治疗，他的生命最多只有一两个月。”

江小荷的心缩成一团。父亲从生病到现在半年的时间里，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父亲知道他的病治不好，又不想拖累家人，早就要求出院。可是她不能就这样眼看着父亲的生命一天天耗尽，但又毫无办法。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困顿，像无数条绳索一样将17岁的江小荷牢牢地锁住。

她没把医生的话告诉父亲，吃饭的时间到了，她从病房里拿出打饭的瓷缸，迈着沉重的步子地向一楼的食堂走去。

从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拐角处，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冲上楼梯，江小荷的搪瓷饭缸被那人撞在地下，一阵刺耳的声音将江小荷拉回到了现实，那个男人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帮她捡掉落在地上搪瓷缸，江小荷向他摆摆手，说：“没关系，你走吧，我自己捡。”

江小荷蹲在地上，将搪瓷缸捡起来，发现盖子已经顺着楼梯滚落到了楼梯下的拐角处，正当她要拿回盖子时，看见地上有一个用白底蓝格的手帕包裹着的鼓囊囊的东西。

她边捡起那包东西，边往楼梯上喊：“喂！这是……”

江小河看见楼梯里一个人也没有，而握在手里的这包东西却让江小荷顿时为之一振，心也开始狂跳起来，江小荷甚至庆幸此刻楼梯上没有人，她迅速拿起那包东西离开了楼梯间。

一楼拐角就是厕所，江小荷压住狂跳的心走进厕所，并上了门。

解开手帕，里面是一张牛皮纸信封，打开信封，果然，一卷厚厚的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出现在江小荷眼前，这些钱有10块的，5块的，还有一些零钱，江小荷数了数，整整8500元！

江小河的手开始有些颤抖。

她把钱重新放回牛皮纸，并用手帕系好。她从厕所里走出来，向医院的大门外走去，她想，如果她把手帕和信封扔掉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些钱是她捡的，那么，她就可以用这些钱给父亲治病，父亲太需要这些钱了！她想走到大门外，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把包钱的手帕和信封扔掉，此时她才发现，她手里还提着搪瓷缸，父亲正等着她打饭。

江小荷深吸一口气，重新返回医院，可是慌乱的她竟然又忘记了打饭，而是直接回到了病房。

“爸！”江小荷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脸上泛着踌躇不安的神色。

父亲向江小荷伸出手，对她说：“把我扶起来。”

江小河赶紧向父亲伸出手，等父亲坐好后，他对江小荷说：“我知道医生给你说的话，这些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可是既然你知道了，我就给你说说我的想法。”

父亲停了一下继续说：“我的病治不好，如果再治下去，会把咱们家拖垮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们走到穷途末路，逼得你们不能上学，我已经给你妈商量了，不再治了，等你妈回来，我们就收拾东西回家，让我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看着你们。”

江小荷的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不！爸，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我们有钱，我们有钱了！”说着，她把刚才捡来的钱拿出来给父亲看，父亲吃惊地看着这些钱，急切地问：“这钱，哪来的？”

“捡的。”江小荷抹了一把眼泪回答说，“有整整8500多块钱呢！爸，我刚才已经想过了，把这个手帕和牛皮纸扔掉，就没有人知道这是捡的钱，就可以把住院费交上，你就可以治病了！”江小荷的泪眼中泛出一阵喜色。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江小荷脸上，这记耳光是来自父亲的。江小荷捂着脸，惊恐地看着父亲，父亲的手在颤抖，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小荷，爸爸宁可死，也不会用这些来路不明的钱治病！”父亲的声音很低，但字字坚如磐石。

江小荷的眼泪再一次像退潮的海水一下子涌了上来，“爸，我不要你死，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爸，你不要吓我……”

江小荷俯在床沿上，哭得泣不成声。

“小荷，”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看看你手里拿的那些钱，叠得整整齐齐，还有很多零钱，这一定是这些钱的主人一分一毛攒起来的，或者是四处借来的，他一定是拿着这些钱给家人治病的，这些钱就是一条命。现在那个丢钱的人该多急，如果我们拿了这些钱，你想过后果吗？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再花钱也于事无补，我就想这样踏踏实实地看着你们，只要你们姊妹三个一个个都好好的，我就别无他求。你现在就去把这些钱交给医院，让医院尽快找到丢钱的人，那人一定急坏了！”

江小荷抬起头看着父亲，父亲身体很虚弱，但话语却很坚定。

江小荷摇摇头，说：“爸，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是我想让你活下来，你需要这些钱，等我以后挣了钱，我会还给人家的。爸，我不要还回去，我要你活着！”

“小荷，你怎么还不明白，即便我用这些钱捡回一条命，但我的良心上过不去，也害了你，害了别人！你呢？你就安心吗？爸要让你记住，做人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比什么都重要！”

江小荷从病房里走出来，向一楼大厅走去，她要把这些钱交给医院，可是她的心在滴血，如果把这些钱交出去，父亲一定会像医生说的那样会死去，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面临如此大的考验，她倒希望自己根本就没有捡到这些钱，这样她内心不会如此挣扎和撕扯，可是，此刻，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她把包着那条白底蓝格手帕的钱交给了医生，当医生得知这些钱是这位姑娘捡来的时，惊喜地看着江小荷，说：“谢谢你，小姑娘，我会立即给院领导反应，尽快找到失主，你这小姑娘真不错，你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失主一定会感谢你的！”

江小荷低下头，说：“不用。”

说完，她转身向前走去，此刻，她不用再挣扎纠结了，因为前方只有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