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潘登的大事(1/1)
正当白灵的事一地鸡毛时,潘登正为一件“大事”彻夜难眠。
潘登的这件“大事”是从徐厂长那里听来的。
自从离开那家国企到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工作后,潘登经常隔三岔五地接到徐厂长的宴请,这天上午,潘登刚一上班就接到徐厂长的电话:“潘处长,听说您又升职了?祝贺您啊!”
潘登说:“这不算什么升职,只是把副字去掉了而已。”
徐厂长说:“唉,可不能这样说,从对外贸易发展处的副处长升到正处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您这一小步在别人那里可是一大步!今天晚上我已经在离你单位很近的那家新开的国贸饭店定了房间,您一定要大驾光临。”
潘登说:“徐厂长,别跟我客气,我们都是自己人,你上次刚请过我吃饭,我这食儿还没消化完呢。”
徐厂长笑着说:“潘处长可真会开玩笑,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没消化完呢。听说国贸饭店新上了几道特色菜,味道不错,您今晚一定赏个脸,我一会儿把房间号发到您手机上,我们今晚不见不散!”
潘登刚要说话,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潘登与罗婷结婚后,五年连升两级,从原来的科长升为副处长,再从副处长升为处长,工作七年已经是一位正县级干部,这在他们的同学中也算是凤毛麟角。
潘登知道,自己在仕途上的进步,除了自己的努力,更要得益于罗婷的父亲,虽然他并未直接参与潘登提拔的事,但作为人事厅厅长,他常常把好的人才资源和便利第一个调配给潘登的单位,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的厅长自然心知肚明,再加上潘登工作勤恳,在单位人缘好,提拔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下午刚一下班,潘登就骑着一辆木兰摩托车来到了徐厂长所说的那家国贸饭店。
刚把车子停稳,摘下头盔,徐厂长就迎了过来,他握住潘登的手说:“潘处长啊,您都是一个大处长了,还骑摩托车啊?怎么也得开辆好车吧?”
潘登一边给摩托车上锁,一边说:“我那点工资,怎么开得了好车,再说孩子刚上幼儿园,还得给孩子交学费。”
徐厂长哈哈大笑,说:“你跟我说笑的吧,听说你媳妇调到省里一个高校当大教授去了,还能为学费操心啊?”
潘登说:“她收入是挺高,但她的是她的,我这个当爸的孩子的学费总不能不交吧。”
他们说着已经走进了国贸饭店的大厅,大厅门口有一个侍者穿着一件红色的套装,头戴红色的圆顶帽,站在门口为他们做引导。
国贸饭店的确金碧辉煌,处处渗透着一种不可抵挡的豪华。潘登看见,光可照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方是一盏光芒四射的豪华吊灯,将整个大堂照得如宫殿般璀璨。
潘登被徐厂长带到了一个包间,请潘登坐在主位,刚一落座,服务员就将菜单拿给潘登:“先生,请您点餐。”
潘登翻了一下菜谱,只一道蒜炒油麦菜就是98元,他再往后翻,后面菜的价格更离谱,一道烤羊排的价格竟然是568。
潘登盒上菜单,说:“徐厂长,这菜也太贵了,照这样点下去,这一桌可要好几千块呢。我知道你们厂现在很困难,不如我们换一家吧。”
徐厂长急忙上前按住潘登说:“潘处长,您说这话就是瞅不起我了。你不点,我来点。”
潘登说:“我们都不是外人,您有事就直接说,毕竟我是从厂里出去的,厂里也是我工作的第一站,只要我潘登能办到的,我会尽全力而为。”
徐厂长立即双手握住潘登的手,说:“唉哟!我的潘处长,有您这句话我这心就放在肚子里了。”
他把点好的菜交给服务员,说:“实不相瞒,厂里的确是难以为继了,已经好几个月发不下来工资了!工人们怨声载道,甚至有的分厂闹起了罢工,我已经顶不住了。其实,两年前我就可以顺利调走,到一家局委工作,但就是因为这个厂的包袱太大,上面领导说我必须把这个厂的问题解决了才能办理调动,结果两年了,问题不仅没有解决,窟窿反而越来越大。说实话,这段时间我天天睡不好觉。”他低下头,指着自己头上的“地中海”说:“你看,我为了厂里的事头发都快掉光了,你当初在厂里时,我头发茂密地跟热带雨林一样,没有人不恭维我头发好!”
潘登看着徐厂长头上那片明光铮亮的地中海,想笑又不好笑出声。他忍住不笑,一脸正经地对徐厂长说:“徐厂长,你就跟我交个实底儿,厂里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你想要我做什么?”
徐厂长说:“潘处长,我就知道你是个痛快人。唉!提起厂里,我这心都揪到一块儿去了。现在已经资不抵债了。”
潘登问:“多少?”
徐厂长比了一个8的手势,说:“这个数!”
潘登问:“800万?”
徐厂长气得直跺脚,说:“潘处长,您也太仁慈了,800万是两年前的事,这些欠债像滚雪球一样,现在已经负债8000万了!”
潘登吃惊地看着徐厂长,说:“8000万?怎么会这样?这几年不是一直在进行国有企业改制,进行资产重组吗?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案?”
潘登的话再次戳到了徐厂长的痛处,他说:“方案当然有,我们也在社会上找了一些企业家,准备让他们入股,不管是资本结构、组织形式,还是经营管理模式,我们都可以把以前跟不上时代的经营政策淘汰掉,但是那些股东看似一个个傍大腰圆,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结果最后一看到企业的负债,一个个就跑掉了,资产没有重组上,负债倒增加了不少,这一晃两年过去了,现在不但没有任何起色,反而弄得一团糟,这几个月工人的工资发不下来,工人们天天堵在我办公室门口,让我进退两难。你说,我这过两年就快退休了,怎么弄了这么个烂摊子。”
潘登看着徐厂长一脸无助的样子,说:“这个厂的确包袱不小,有1万多员工人,而且生产设备老化,工人的技术和加工的产品跟不上时代,管理方法落后,这些都是国有企业发展的弊病。这几年倒闭的企业很多,大街上到处都是下岗职工,出来摆摊自谋生计。你有没想过先让一批技术不太好的工作先下岗。”
徐厂长说:“第一批下了一部分,但第二批名单还没下来,工人就把我的办公室堵上了,他们说只要这个文件敢下,他们就集体跳楼!这群王八蛋,也不知受了谁的怂恿,以前厂里效益好时狠不得给我提鞋,现在厂里效益不好,他们就把我往脚底下踩。改革改不了,人员无法淘汰,我这个厂长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潘登说:“徐厂长,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找我诉苦的吧?你说吧,目前这种形式,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徐厂长说:“我是想,您现在在对外贸易发展处工作,你的业务不是经常与外企外商打交道吗?看那些外企能不能接这个厂,只要能保住这个厂,谁当这个股东都行。”
潘登说:“我们中国人还不敢接这个烂摊子,你以为那些黄头发的外国人就会成为接盘侠吗?”
徐厂长说:“我们企业下面有一家中州铝厂,专门生产铝合金材料,这些铝合金材料能不能出口?仓库里压了上千吨的货卖不出去,我保证这些产品都是合格的,只是这几年一直想着改制的事,没有在销售上用心,那些外面聘请来的销售员看到厂里这种形式都卷铺盖走了。”
潘登说:“你是说,Z市南郊那家中州铝厂吗?这家厂不是挺有名的吗?”
徐厂长点点头,说:“对,就是这家,你也知道,厂里生产的货没问题,都是最上好的材料,品质绝对有保障,如果能把存货销出去,我们就能给工人发工资了!”
潘登说:“我记得我离开咱们厂后,我的师父鲁师傅就调到这里当了副厂长?他在厂里吗?”
徐厂长想了一会儿说:“哦,你说的是就是技术很拔尖的那个鲁师傅啊?他好像刚从这个厂退休。”
潘登说:“明天,你带我去中州铝厂看看!”
第二天,徐厂长带着铝厂的厂长和财务,将潘登带到了Z市南郊的中州铝厂。铝厂里已经停工了,工人们围在一起打扑克牌,一个个头上贴着白条。看到徐厂长进来,有两个人立即站起来,但其他人并不为之所动,仍然像没看见一样,说:“出牌呀!他厂长来了怎么样,发不了工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徐厂长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带着潘登往仓库那边走。
走到仓库门口,徐厂长叫一个老头打开了仓库大门,随着大门“哗”的一声被打开,潘登看到摞得高高的铝合金上落了一层尘土。他用嘴吹了一下,露出铝合金上明亮的光泽。
徐厂长笑着说:“潘处长,你是厂里的人,我不用多说你也知道,这些货可都是真材实料,质量绝对没问题。可就是卖不出去!”
徐厂长又带着潘登走遍了厂里的所有地方,查看了车间的设备,连食堂、工人的宿舍和厕所也没落下。走了一圈,潘登问:“这个铝厂多少面积,现在有多少工人?车间的那些设备是哪年生产的,还能用多久?现在在这个厂的负债有多少?”
铝厂的厂长立即回答说:“占地面积12096平方,建筑面积8500平米。现在有520名工人。车间的第一批设备是80年代初建厂时上的,后来在92年又更新了一批,现在这批设备需要更新换代。”
潘登又问:“现在这个铝厂的固定资产,我说的是能用的固定资产有多少,负债多少,有没有请专业的部门核算过?”
铝厂厂长说:“算过,但都是我们自己估算的,没有请过专业的部门。”
潘登问:“估算的结果是什么?”
铝厂厂长低下头说:“固定资产是有,但都需要更新换代了,如果不算这些,连同工人的工资以及欠外厂的材料费等各种费用,总共负债900多万。”
潘登听着铝厂厂长的回答,回头问徐厂长,“这个铝厂你们有没有改制的打算?”
徐厂长急忙说:“当然有,能改一个是一个。”
潘登说:“对,徐厂长,有你这样的想法,我们就好办了。现在整个企业一起进行改制肯定有困难,如果采用部分改制的方式,可以根据各个企业自身的情况和改制的目的选择改制方式,这样效果会更好一点。我们在对整个企业实行部分企业改制的基础上,对个别分厂这些中小型企业进行整体改制,引导新股东的加入和机制的转变,将原单一所有制的国有、集体企业改为多元投资主体的公司制企业和股份合作制企业或者是内外资企业互转,这样更利于促进企业的发展。”
徐厂长听了潘登的话,满脸喜悦地说:“看来潘处长是企业改制的专家呀,我找您是找对人了。”
潘登说:“我可不是什么专家,只不过这几年业务上经常接触到这些,在企业改制方面也参考了不少国内其他地区好的经验,有一些心得而已。企业改制一般有内启动、外启动和内外启动相结合等方式。内启动主要是吸收企业内部职工和经营者入股,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外启动就是通过其他所有制企业整体兼并、收购或控股参股国有企业。内外启动相结合就是两种方式兼有,既引进外来优势企业,又可引导职工入股。无论是内启动还是外启动,都可以根据企业的实际,进一步深化产权制度改革,形成内外部共同参股的多元投资主体的经营形式。”
徐厂长说:“那您说,我们这个厂用哪种方式合适?”
潘登回答说:“当然是人多力量大,但这还要看我们怎么运作,以前我们最终运作的结果。这几天你抓紧时间请专业部门对工厂的资产和负债进行精准核算,我拿到这个结果再想想办法。”
几天后,徐厂长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了:“潘处长,你要的资产核算结果出来了。这个数字也挺让我吃惊的。”
潘登说:“我现在就去厂里一趟!”
潘登到了中州铝厂,从徐厂长手里接过几张长长的核算单。
徐厂长说:“潘处长,你好好看看,厂房、设备、库存、商标这些固定资产总共930万元,各类负债980万。”
潘登仔细看看这些数字,问徐厂长:“已经是资不抵债了,如果这个厂再拖下去,可能负债会更多,你打算怎么办?”
徐厂长无奈地说:“我还能怎么办,如果潘处长有这方面的人脉,请帮忙牵个线,帮我一把,也算对这些工人有个交待。”
潘登说:“我是问你,如果有人愿意接个厂,具体该怎么谈?”
徐厂长说:“厂里肯定是不会倒找钱给投资方的,但是投资方首先要把这工人的工资支付了,我们才能顺利办理企业改制手续。”
潘登又看了看手中的核算单,说:“拖欠工人的工资正好是那批存货的总价值,也就是说谁有能力把那批存货卖出去,谁就能接下这个厂。”
徐厂长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潘登回家后,把自己想了一路的想法告诉给妻子罗婷。
罗婷听后,吃惊地说:“潘登,你闲着没事干了吧?你想接这个烂厂子?你知道现在多少企业都在倒闭,下岗职工满大街都是,别说我们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能投到这个无底洞里呀!”
潘登说:“中州铝厂以前我了解,在全国都很有名,仅这个品牌就值不少钱,再加上厂房这些固定资产,还有那批存货,也值不少钱,这样就能抵上负债,这样的话,我们花不了多少钱就可以把这个厂接下来。”
罗婷站起身来说:“这事我不同意,你在单位干得好好的,干吗要蹚这趟浑水,你以前光在单位上班就够忙的了,天天都不见你的人影,为了照顾孩子,我才想办法调了工作,如果再加上收拾这个烂摊子,你就更没时间回家了!不行!这事我不同意!”
潘登叹了口气说:“罗婷,你挺明白的一个人,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女儿要上学,要交学费,要上兴趣班,这些都需要花钱,你还想住好房子,开好车,这些都是花销,我不想多挣点钱补贴家用吗?”
罗婷说:“我知道你是想多挣点钱,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能保证你接下这个厂就不赔吗?如果你搞不好怎么办?就算是资债可以相抵,你第一次投入不多,但是设备要更换,换了设备还要购买原材料,那些工人以前的工资你要先付上。这笔钱算下来,少说也得几百万!”
潘登说:“我不是说了嘛,厂里还有一批铝合金材料,可以先卖出去把工人的工资支付了。”
罗婷笑道:“潘登,你大学毕业后当过工人、现在当干部,你有卖过一分钱的东西吗?这几年都是别人求你办事,你会低下身子求别人吗?你要是真能把这批积压的货销出去,算你有本事!”
潘登说:“如果我能把那批货销出去,你是不是就同意我接这个厂?”
罗婷看了一眼潘登,犹豫了一下,说:“那再说,我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