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悲喜相随(1/1)
八月二十五日,这是黄文彬一家很难忘的日子。中午,黄文彬忙完事回家, 看见奶奶廖金莲正在清洗好多鸽子。他一愣,急忙问:“奶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买这么多鸽子吃?有什么大喜事吗?”
“你爸说,你大哥文亮考取了,庆祝一下。”奶奶面露喜色,边忙边说。
听到这个消息,黄文彬也非常激动,苍天不负苦心人。
“大哥,考了多少分?”当大哥黄文亮上完课回家时,黄文彬忍不住问。
“考了182分,全县第八名,还算满意,功夫总算没白费。”黄文亮有点激动,眼角还有点点泪花。
“ 梅花香自苦寒来,好好干,以后还是会有出息的。馍馍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黄文彬握了握大哥的手。
“我一定好好干,为全家人争口气。”黄文亮抱了抱黄文彬,两兄弟相视一笑。
“什么好事?兄弟这么高兴。”突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陆雅婷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你大表哥县招工考试高中了。”黄文彬喜滋滋地说。
“哦。”陆雅婷故意应了一声,“你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说完,她小手一扬,大声说:“上菜。”
这时,就见陆雅婷的两个弟弟一人提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一盘红烧肉、一盘清蒸鱼、一盆卤鸭、一盘鹌鹑蛋、一盘凤爪、一盘莲藕、一盘韭菜王、最后一盘花生米。
“哇塞!这也太丰盛了吧。”黄文彬盯着这八盘菜好一阵看,色香味俱佳。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出大拇指,夸道:“姑父不愧为大厨,手艺就是好。我去请姑父、姑母来吃饭。”
“不用啦,我们来了。”话音刚毕,走来一男一女:男的容光焕发,大腹翩翩;女的眉清目秀,身材苗条。他们正是陆雅婷的父母:陆根明和黄丽花。
“有点唐突,不请自来。听说表侄内招考取了,太高兴,忘记告诉你们,就过来蹭饭了。”姑父陆根明自顾自地解释,“这不弄了几个小菜来祝贺一下,以后大表侄就有正式工作了,可喜可贺。”
“托姑父、姑母的福,小侄才能侥幸考取,以后还需姑父多关照关照。”大哥黄文亮看见姑父、姑母过来,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他递了一根“阿诗玛”香烟给姑父,“叭”的一声帮他打着火点燃。
“表侄倒挺懂事,姑父先敬你一杯:祝你以后工作一帆风顺,步步高升!我先干为敬。”姑父陆根明端起酒杯,笑容可掬,一饮而尽。
“妹妹、妹夫今天能过来祝贺,我们全家人表示感谢。”父亲黄志发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举杯说,“难得今天高兴,大家干一杯。”
黄文彬已经记不起有多久全家人有这么快乐过,快乐似乎离他家是那么遥不可及,今天难得这么快乐,难得啊……
黄文彬的酒喝得有点过头, 头晕晕地坠入梦境,苦难的往事又从他梦中走来,历历在目:一九八三年正月初七,这是让黄文彬刻骨铭心的日子。这年大姐黄雅茹十六岁,正值花季少女,厄运却无情地降临在她头上。那天清晨,大姐黄雅茹无缘无故就大喊大叫:“我好怕,我好怕!”她披头散发,蜷缩在床头角落,全身瑟瑟发抖,宛如一个精神病患者。突然的变故,黄文彬全家人一下子不知所措,个个提心吊胆。母亲余国香流着泪,怜爱地抚摸着女儿雅茹,不停地安慰:“茹茹,不要怕,全家人都在。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过了很久,父亲黄志发看见女儿病情丝毫没有好转,只好把黄春发叫过来帮忙。黄文彬看见父亲的眉头皱得很紧,推测大姐的病应该很严重。
“大哥,茹茹恐怕这是得了精神病。他是压力太大,还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呢?”二叔黄春发火急火燎地赶来,仔细地观察了雅茹的病状,才开口说。二叔当年毕竟是高中生,还是颇有见识。
“没有谁刺激她,是不是读书太用功,压力太大造成的?”父亲黄志发沉思良久解释道。
听到二叔这么说,母亲余国香的心一下凉到谷底,她泪流满面,喃喃自语:“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呢?这以后怎么办呢?”
经过反复商量,父亲黄志发和二叔黄春发决定先带雅茹去县人民医院诊治。在县医院治疗期间,黄雅茹的病情越来越恶化:她喜怒无常,又打又闹,整天胡说八道,狂躁异常,甚至开始摔东西,打人,搞得人心惊肉跳,时时提防她,日不能睡,夜不能寐,人困马乏。黄志发和黄春发只得采用轮流睡觉,轮流陪护的方法来守护黄雅茹,以防发生意外。最后经县人民医院专家会诊,诊断为:狂躁型精神分裂症,需到市精神病院治疗,县医院条件有限,无法有效治疗。没有办法,黄志发和黄春发两堂兄弟带着满身的疲惫,拖着沉重的步伐,拉着让人心痛又心碎的黄雅茹辗转来到市精神病院。 第一次来到市医院看病,差点上当受骗。八十年代的昌南市,治安还没那么好,牛鬼蛇神也不少,坑蒙拐骗的事也时有发生,所以要处处小心。话回正题。黄志发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把黄雅茹的住院手续办好。黄雅茹被关在有几个病号同住的病房: 他们在那里哭哭笑笑,打打闹闹,目不忍视。看到这,黄志发的心莫名地感到一阵阵疼痛,病痛无情……经过二十多天的精心治疗,黄雅茹的病情终于见好,但需要回家继续治疗:精神病很难根治,只能缓和。
“你女儿现在可以出院了,我开一些药,你带回去给他吃。如果她的病情慢慢地好转并稳定,你可以适量减少一点,吃药的时间比较长,要让病情稳定。不要刺激她,给她太大的压力,要多多休养。”医生颇为怜惜地说。
回到家的黄雅茹已是判若两人:先前的青春灵动已不再存在,她的头脑还比较清楚,四肢反应略显迟钝,可能是药物压制的原因。全家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心情沉重,阴影笼罩,从此以后,黄文彬一家快乐就成了奢侈品,父母时不时地偷偷啜泣。
然而,祸不单行,福不双降,几个月之后,二哥黄文龙在省儿童医院做骨髓穿刺后,检查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俗称“软癌”。这又犹如晴天一个霹雳,黄文彬的父母差点晕倒,谁能顶得住?难道前世造孽太多,今世遭报应,全家人无法理解。据黄志发回忆:小时候,黄文龙的身体挺棒,他很调皮,去追打野狗,结果被野狗刮破了皮,父亲便带他去打预防狂犬病的针,那时候哪有狂犬病疫苗啊?村上“赤脚”医生便在他后脊柱上注射氯霉素来预防狂犬病,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庸医坑人。几年后,黄文龙便出现面黄肌瘦,血淡如水,凝血功能减弱,经检查才知道是患了“再生障碍性贫血”,骨髓造血功能减退,很难治愈,重则不治身亡。当年又没有骨髓移植这个技术,就是有,你也支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用呀。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不让人活下去的节奏。黄志发默默承受这一切苦难,再也没有了欢颜。他四处奔波,向单位,亲戚,朋友借钱给儿女治病,卑微地向人家说着好话,虚伪地承诺着还款日期,因为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钱还给人家,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黄文彬全家人从此很少有欢声笑语,苦难的阴霾笼罩了他少年、青年时代。这一年,大哥黄文亮高考落榜,去乡镇企业上班,企业做冰棒批发,他工资每月15元,真是人生无望。
黄文彬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眼中还噙着点点泪花。这些年,他已很难看到父母的笑容。父母一边想方设法赚钱还债,一边默默地照顾着雅茹和文龙,心中的苦真是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