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戏烟雨中(五)(1/1)
“师妹你可有受伤?”
三道冰冷的剑光直射暗途,晃得南愚双眼一疼。
看着这熟悉的剑光和身影,是他们!
元嘉跳下剑来直奔向南愚,焦急的拉过她查看一番。南愚将手缩回袖子,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身后的元亦捕捉到了。
“你已经交过手了?”
南愚自知若再瞒下去,他们生气了可就不好交代了,还是本本分分地讲事情原委道明。
元澄急得直跺脚,丝毫没有形象:“好啊好啊,胆敢对我们小师妹动手,看我不打得它们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元嘉夺过他手中的长笛重重地敲打几下,元澄吃痛一声,委屈巴巴地绕到南愚身后嘟囔道:“师姐每次都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还好无事。云生同我一起御剑,我们这便出发。”
“我也可以带小师妹啊。”
“师兄你话好多。”元亦扶额,真是受不了这个嘴碎的师兄。
南愚紧紧地抱住元嘉的腰:“我们去哪儿,城东还是破庙?”
“方才你误入幻境处。有南普道法串在也能引你入幻境,又用了这么多亡魂做局。再者,破庙中一切都指向那处,此物来头不小。”元嘉说。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点,师姐果然厉害!
“抓紧我,出发了。”齐刷刷地,四人三剑穿云而行,南愚御剑不多,衣衫也单薄,冷得瑟瑟发抖。但为了不让师姐分心还是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忽的一袭微风,一股淡淡的暖意将她全身包裹住,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少女莞尔一笑,清冷浅眸一瞬间温若朝阳。
“那具尸骨莫非就是怨气所在?”元亦猜测。
看起来他们并未注意他的到来。
落了地,元亦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站起身吓了众人一跳。他说:“师父以前说过,各个地方都有庇佑一方土地的神灵。若是庙损神陨,便极可能生出许多不平之事来。从师妹传来的信来看,也当是如此。”
看来先前的猜测没有错。
“师兄说得不错。下午我又查阅了番史书,原来在三百年前,王室内乱,这里曾经发生了场不小的战事,死伤无数。大约有上千人与外敌相通,最后又被外敌所杀。战事平息后应当有人修了座庙宇供奉神像,借此镇压此处那些死不瞑目的亡魂怨灵。但世事沧桑,庙宇逐渐荒凉,直到神像被毁,那等怨灵又涌出,惹出许多事端来。”
“不错,毕竟一方的守护神没了,那些被镇压多年的怨气难免会借机作祟。”元亦点点头。
元澄思索一番,问:“但阮娘等人与树林中的那具尸体又是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把尸体挖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元亦云淡风轻。
又挖尸体?南愚觉得元亦师兄可真不愧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元嘉咳了两声,说:“元亦啊,咱们还是文明点。如果不能从周围找到答案再说。”
南愚误入幻境之地的角落里有块极小的石碑,稍不注意便会被遗漏。她指指那里,若有所思:“师姐,你说这石碑下面会是什么?”
元嘉凑近一瞧,只觉一股汹涌浓重的怨气如江水滚滚而来。
“云生你站远些,元澄元亦跟我布阵。”
话落,三人围绕石碑而立,元嘉拔出苍穹长剑来在石碑正对着月光的方向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顷刻间,泥痕之下渗出殷红的血迹,血迹之下又隐隐露出森森白骨。
元澄元亦对视一眼,厉声道:“尘泥之下,洗净往生。”语罢,两人齐身飞退数米远。
元嘉似乎早有预料,抱住南愚亦是往后退了数米。
刚一落地,石碑“砰”一声炸裂开,目光所及是死状各不相同的尸体,而后爬满蛆虫飞出蚊蝇,继而黑鸟啄食,腐肉退去,只见白骨嶙峋,触目惊心。
毫无疑问,这是个死人堆。方才他们所见,便是这些亡魂生前死后之景。但若是说他们死于政变,那阮娘和琵琶女所言又是何意?其中必有隐情。
南愚镇定下来,说:“看来这里是他们死亡的地方。如果这时候能叫阮娘来,或许会有所收获。”
只是阮娘已经离不开那座破庙了。
元嘉在此处设下结界,又念了清灵咒,数十里的黑气瞬间消散。不过突然间动用了这么大的术法,必然有损耗,她嘴角渗出血来。南愚担忧地看着,元嘉只道:“这里怨气极大,若不如此,就算他们并无伤人之意,生人沾染也必会受伤甚至殒命。云生,带我们去破庙。”
破庙中,好戏刚开场。
这次又是另一个人,而且还是稚童,最多十一二岁的模样。她一身麻布衣衫,像木偶一样跳着生涩的舞蹈。台下华服衣冠的贵胄不觉别扭只觉有趣,一个劲儿地喝彩。灯灭了,有人砸了杯子,什么东西掉了。那人依旧说着听不懂的话,像是在怒骂。
稚童一抬头,却是头破血流,碎瓷片在她脚边,她也呆滞地跳着。一步一脚印,一步一血花。
元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眼神凌冽愤恨。
一曲终了,稚童声音稚嫩,问道:“能让我去见爹娘吗?”
台下一男子谄媚地对着身边的众人笑,又冲稚童吼道:“你爹娘早死了,死在我这把刀下。”
她哭了,终于有了生气。台下人只觉得好笑。
稚童跑下台去,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打骗她的人,却被一把抓住。有人不耐烦了,拿起桌上的小刀扎进她柔软瘦小的身躯。
娇小的身躯也开出鲜艳的花儿来。
他皱皱眉,说:“拖出去。”
戏台隐去,阮娘站在倒塌的神像前,身后出现了无数幻影。琵琶女、稚童、清秀少年,一对老夫妻……几乎都数不过来,但眼神都神空洞无光,沉默之时怨气越发重,神像周身的最后一点金光都湮灭了。
阮娘依旧一袭戏服,收起水袖微微躬身,淡淡地说:“我本以为姑娘还要好些时候才能寻到那林子中去,不曾想今日便找到了。”
南愚也朝她躬身,道:“这也是巧合。既然如此,可否给我们答案了?”
阮娘轻抚着那只绢人,说:“姑娘如此聪慧,定然有了答案。”
元嘉点头授意,南愚上前一步,神情有些凄婉。
“依我拙见,只怕那石碑处是葬身之地,而这里,则是亡魂所归处。三百年前,你们因战乱而死,有的人尸骨被弃于此,有的人被扔在河边,还有的尸骨……被堆积成现在脚下的这座山坡。战事平息后,有人修建庙宇以纪念亡魂。至于那绢人,起初我只以为是谁遗落在此的小玩意儿,又或是当年战祸之时谁不舍的东西,以幻像留存至今。但刚刚我才发现,如果说神像被毁是亡魂出来的条件,那这绢人,才是这山坡亡魂真正的栖身所在。”
南愚一番话听得元澄一愣一愣的。她停歇片刻又道:“稚童的幻境里,戏台子边上掉落的那个东西,便是这绢人吧。绢人因你们而有了灵魂血肉,它所经历的,也是你们所经历的对么。”说到这儿,她有些哽咽,说不下去。
“我想,你们真真切切地遭受了非人折磨。根据史书上所载的这一段,你们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又被外敌所杀。可史料所载不全,故而真假我不敢确定。”
阮娘一滴清泪滑落,眼神变得坚定,缓缓开口道:“我们不是叛徒。那段日子,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