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忆往昔（十一）（1/1）

午睡醒后，谷雨打扫完卫生便在房中收拾着搬家要带走的东西，所幸没有几日了。只是路途虽不说遥远，但东西还是能省则省，白卿一个人赚钱补贴家用也颇为辛苦。

院内小黄狗依旧吠个不停，连带着村中其他狗也叫了起来。

犬吠连天，她不明所以。

“发财，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谷雨摸摸它的头，发财却一个劲儿地围着她转，精神看着并没有问题。

真是奇了怪了。

闲来无事，她还是出门去山下找找有没有野浆果之类。临走前把发财抱到柴火堆旁，怕它跟上来，还把门关上了。

沿着干涸的田地抄近路，很快就到了山脚。只是隐隐地，她好像还是能听见发财的叫声。

穿过一片低矮的杂草，不远处还真有丛野浆果。只是这果子看着没有往年的鲜美肥硕。一口下去，汁水酸苦，果肉干瘪，实在难以下咽。

谷雨坐在树荫下，手不小心摸到了一片的落叶。

落叶上，一种黏黏腻腻的，油乎乎的不明液体吓了她一跳。

“这是什么？”她拾起一片叶子观察上面的东西，夏日下这浓稠的液体缓缓滴落。

怎么那么熟悉，像是……油？

不对啊，这山中哪里会有油？

谷雨察觉有异慌忙起身，却发现这一片都好像被人淋过油一般。

她沿着油滴的方向下山，却发现山路旁枯枝落叶处，杂草处都被淋过。

谁故意为之？

瞬然间，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半山之上那所权贵修的别苑上。

如此大规模地浇了油，莫非是要焚山？

但为何要焚山，她想不明白。

事情有异!

顾不得那么多，她飞奔向村中，想把这个消息告知给其他村民。

但她一路跑，却发现不知何时沿路上也全是油，甚至能看见开裂的土地上潮湿一片。

烈日蒸腾下，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头晕的酒味。

谷雨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快跑，不要在家里!”

少女近乎嘶吼的声音回荡在山野之间，却无人应答。

将到家时，她实在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中翻滚着腥甜的味道。

将近日落时分，天边云彩逐渐变成绚烂的彩色。她抬头望去，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天空。

调整一番呼吸，她继续大喊，依旧无人回应。

忽然，身后传来像是烈火焚烧的声音。

她回头望去，几乎一瞬之间，青山被熊熊烈火包裹住。火势如龙，沿着山下的小路田间顺势而下。

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更绝望的是，她看见村子里火光也一瞬而起。看方向，是村长家。

谷雨一脚踹开家门，小黄狗却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难道村民都晕了？!

她一桶水泼醒黄狗，又飞快地浇湿自己，扛着一床湿被褥冲出门去。

此时火势还未蔓延至此，还来得及，能救一些是一些!

邻居家柴门紧闭，但今日根本未见有人出门去。想来定是昏睡在了房中。

毫不犹豫地，她捡起落在门外的斧头开始砍。

明明跑了一路几乎要瘫倒在地，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三下五除二劈开了柴门。

顾不得许多，既然喊不醒，那一桶水泼上去总可以。

此时房间内已经是烟雾缭绕了。

一桶水泼去，阿婆阿公猛然醒来。

“您快把身上打湿跑出去，别在村子里!”谷雨几乎边跑边说。

匆匆一瞥，山上流烟居也烧起来了。

接下来几户人家她也是昏睡在浓烟中，也许是时间略长，水也泼不醒了。谷雨披上湿被褥冲进去，一个一个地将人扛出来。不知重复多久，她终于浑身无力瘫倒在地。

白卿，我还能不能见你最后一面。她无力的望着天空，浅眸渐渐湿润。

曾经的记忆在脑海中回荡。

“小雨来大娘这儿吃肉肉。”

“这是新鲜果子，记得揣好哦。”

“这筐青菜煮汤喝……”

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他们，她早就死了。

谷雨扶着木柴跌跌撞撞地起身，掌心早已被磨破渗血，形容狼狈不堪。

“出来……”少女的声音喑哑不已。

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也越发滚烫，难以呼吸。

发丝被火燎过，一股焦臭味。

有醒过来的大叔同她一起救人。烟雾迷了眼，视线模糊之中，她隐隐约约看到只剩最后几户了。

一根横梁重重地砸在她的左腿，地上鲜红如花妖冶盛开。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力气去别处。

“村长，里面还有没有人啊？快出来啊……”

刺鼻的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呼吸一口都快要窒息。谷雨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了，只能扒在门边喊道。

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还是得进去找找，万一有人呢。

她裹好湿被褥，在外面深吸一口气冲了进去，在被倒塌的房梁后终于看见了村长一家三口。但情况不妙，村长和媳妇都昏死过去，只剩知洲意识还模模糊糊的，但横亘在她身前有一道巨大的柱子。

来不及了，谷雨只能先扛着村长夫人离开，大叔扛起村长朝外走。扛到一半，谷雨实在没力气，只能将村长媳妇放在较为空旷的地方，大叔一会儿再进来把她背出去。

没有休息片刻，谷雨又进去了。屋顶上最后一根木头摇摇欲坠，风一吹都在晃。

“知洲你醒醒!”谷雨疯了般摇晃着她，迫切地想要唤醒。终于，知洲睁开眼。

“我带你出去，你快站起来!”

知洲听到她说的，试图站起来，可四周没有支撑物，她的腿被重重地压在了柜子下面。

“谷雨我走不了了……”她松开谷雨的手，几乎要放弃。

“别废话，你扶着我!”

谷雨咬牙强忍着烈火，用被子包着横在两人身前的房梁。但此时，谷雨的后背已经被火烧了起来。

她利落地撕下那块布料，终于把柜子搬开，知洲已经没有力气了，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在她身上了。

但谷雨也已经精疲力尽了，腿又被砸伤了。她不知道，单只脚的力量还能不能走出去。

但至少，她们两个得活一个。

“轰”一声，头顶的木头已经脱离原有的结构开始往下坠。就那一瞬，谷雨钻出湿被褥，把紧靠在自己身上的知洲猛地推了出去。

如果不这样做，两个人仅靠她单腿的力量，只会一起被压在下面。

“不要!”

大火中，知洲惊呼，泪痕满面地回头望向她。

谷雨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只向前走了一小步。背脊处，巨大的重量压倒了她。

她倒在地上，那木头也顺着压向她另一只腿。

“走啊!”

她几乎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碳火滚烫，痛得她没有力气了。

动一下，浑身皮肤只会越发痛。

“白卿，我还记得你教我写的诗——三月三，桃花开，我入你梦来。一潮落……”

顷刻之间，火光湮灭在无尽黑暗中。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天边艳霞格外亮眼，殷红如血。

残阳远去，火光漫天。

下课后，朱家小少爷抬头指了指远处的天空。

“先生您瞧，今天的天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