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考试(1/1)
刘家堡形似月葫芦,方圆十来里,由大寨和小寨组成,小寨就在葫芦的细腰上。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四周是深沟,深三十多丈——东沟、西沟、南沟和霸王沟,沟中有庄稼、溪流,也有凿窑洞而居的人家,错落有致,鳞次栉比,一幅桃园景象。
只北面有石桥与堡外的大路、田野相连,石桥仅容两车平行通过,桥南是第一道堡墙,堡墙夯土表砖,高三丈有余,上有碉楼,堞墙高低起伏,宽近两丈,城上常年有百户所的护兵守在这里。
桥头正对着堡门,堡门正中阴刻着王阳明书写的“东瞻北顾”的篆字,城堡门洞宽大,可容两辆马车并排行驶,门洞幽深,东侧有藏兵洞。
进了第一道堡门,里面是宽大的青砖场地,平时是军队操练之所,东有高台,台前有望台和旗杆,以便调度指挥,西边是一排临时休息的营房,平时存放着兵器铠甲,营房后是一个狭长的庭院,再后面是库房。南面则是刘家堡百户所的官厅所在,沿着百户所东西墙外的两条大路穿过去,是一个小型的内操练场,穿过操练场,是略低一些的二道堡墙,夯土表砖,上有堞墙,两丈多宽,有二门与内堡相通,堡墙内是层层叠叠的屋院,周围村子的有钱人家和卫里的大小军官大多居住在此。
8月初9日午时,去怀仁县城拉人粪尿的大车已经陆续赶到百户所北面的操炼场上。
副百户刘怀清仰着头斜靠在东边高台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中指无意的敲着桌子。总旗刘敬书站在高台边上,眯缝着老花的眼睛,枯瘦的手指按着花名册的名字,高声吆喝着来晚的人,花白胡子上满是说话时溅出的飞沫。
刘景仁背着包袱跟在当成叔的后面,双手扶着马车上的铺盖卷,晚到的刘连城驾着马车斜插在队伍里,刘有功和黑叔赶的是收夜尿的香车偏偏挤在最前面,一股屎尿的臭味远远的传过来,又被西风刮过去,很快弥漫了整个操练场。
点完名,刘敬书坐在百户刘怀清边上,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抿了一口。
刘怀清伸过头来:“怎么刘青山的大小子也跟着队伍?”
“他的军营不就在怀仁县城北边吗?那里粪尿多,带着他,门好进。”刘敬书解释说。
“原来如此。这一次就算了,往后青山家里出门,路条卡严点。”刘怀清叮咛道。
“知道了。”
“静一静,静一静。这一次收集家肥由小旗官刘连成负责,接连几天住在怀仁县城,大家要懂规矩,不要出什么乱子。好了,走吧!”刘怀清简单的吆喝了两句,端着水杯,转过身,下了高台,他闻不得屎尿的臭味。
乱哄哄的队伍穿过城门,走过石桥,又向东拐了一个弯儿,沿着东沟沟沿的陡坡向怀仁县城走去。
走了两个时辰,天快黑的时候到了怀仁县城。
刘连城把进城的军户安排在县城北边儿的姚记车马店,马车随意放在姚记后边的大院子里。马是金贵的东西,拴在院子靠北的马厩里,伺候上精料。媱记的后墙从院门开始一直到北墙根儿,用油毡盖了几大间长长的通铺,价格低廉,刘家堡的十几个人占用了两间。
刘景仁紧挨着当成叔,把自己的铺盖卷铺在靠门的地方,然后提着队里的大茶壶到茶房打水。
打水回来的时候,看到大家三三两两坐在铺位前,打开自家带的口粮袋,拿出谷面馍、高粱馍,就着咸萝卜疙瘩开始了晚饭。
连城拿出的是一瓦钵腌辣椒,红红绿绿的倒成了稀罕物儿,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夹在谷面馍里就着萝卜疙瘩吃的兴高采烈。
刘景仁给大家的碗里倒上开水,拿出自己的一瓦钵腌黄瓜,给连城的碗里拨了两条,也夹了一筷子腌辣椒,拿着谷面馍坐到门口默默地吃起来。
第2天鸡叫三遍的时候,刘连成、刘景仁他们已经起来了,收夜香要趁早,天亮了,街市起来就收不到了。
刘连城给景仁的口袋里塞了一个馒头,“收家肥苦重,队里给每个人每天补助一个三合面馒头,这个是你的。”
“我只是搭便车,又没有收家费,这馒头我不能要!”刘景仁推辞道。
“叫你拿着就拿着!”连城说完就转身走了。
黎明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西天的月亮已经满了一大半,淡淡的月光清楚的照出城门的轮廓,“咣!咣!”收夜香的梆子声清楚的向北而去,城里有专门的机构收夜香,还轮不到他们。
刘景仁转身向南,快步向城门走去。街道上很黑,两边大多是不高的土坯房,房前连着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帐篷,卖吃食的合抱粗的炉子上,封煤的细口露出暗淡的红光。
走了顿饭功夫,黑黢黢的高大城墙已经如在目前,前面几个推着车、挑着担等着进城的商贩挤在城门楼前,刘景仁排在后面。
卯时三刻,城门准时开启。
进了城,沿着怀仁街走到县府门前,往西一拐,再沿着圣德街往回走到孔庙前,县学就到了,考试院就在县学的北首。
刘景仁到的时候,考试院前还没几个人,巳时刚过,考试院前的大槐树下已经熙熙攘攘的站了三、四十人,马车和轿子也停了一地。
几个头戴方头银靠乌纱、身穿白领蓝袍军常服的军官和一个胸前缀着白鹤补子的文官从轿子上下来,后面跟着两队盔明甲亮的士兵飞快的走上前来,将人群赶到老槐树后面、孔庙的北边。等这几个人进去,怀仁县的衙役就拉开警戒线,摆上桌子,铺开笔墨纸砚,开始检查考试凭证,登记人员信息,安排进场考试。
第一天明经科考试,大多是四书五经的填空和诠释,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刘景仁交了试卷。
第二天八股文考试,刘景仁拿到试卷吃了一惊。
卷子是两张,一张是八股文考试,题目是《立身为本》,这是《大学》的结句,很常见的题目,甚至不需要破题。还有一张,也是一篇文章,题目是《辽东局势之我见》。
八股文——刘景仁用了两个时辰,写完后修改了两遍,小心的誊在试卷上。
另一篇文章的关键实际上是进攻和防守的问题,朝堂上众大臣为进攻和防守争论不休,朝廷虽然将熊廷弼派到辽东,采用堡垒战术,步步设防。可是以兵部左侍郎王世贞为代表的主战派,却坚信满人兵微将寡、经济薄弱、不耐久战,力主再战,消灭满人的有生力量。
两派势均力敌,互相攻讦,皇上一直举棋不定。
根据历史的发展大势,应该坚持防守,待机歼敌,熊廷弼的策略是对的,他看透了大明朝廷外强中干的实质。
可是朝堂上真正掌权的是那一群东林党文人,他们还陶醉在大明宾伏四夷的美梦里,相信举大明全国之力歼灭满清政权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刘景仁掂量了一阵,决定选择主战的观点。
又用了两个时辰,刘景仁交了卷,当他走出考试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考试院的考生已经走光了。
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刘景仁依然住在姚记车马店,连城他们在第四天下午运了最后一趟农家肥就回去了,又给刘景仁留下了三个三合面馒头和20文的住店钱。
收集家肥是公差,堡里每人有80文的差旅钱,刘连成精打细算,给每人省下了二十文钱。
这几天刘景仁天天到考试院看消息,第五天早上刘景仁到考试院的时候,大槐树前的公告栏內已经贴出了红色的告示,第一榜有二十个录取的名字,第二榜只有两个,刘景仁的名字排在第二榜的第一名。
他既高兴又忐忑,因为第二榜下边有一个提示,明天他们两人要到大同左卫怀仁所举行加试考试。
他到底录取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