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降谷零(1/1)
纯白的记忆宫殿中,只有一个乳白色的光球在上下浮动。
【这次躯体损坏度竟然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七十六,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壮举”,不愧是能随意将我唤醒的宿主。】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传递到在记忆宫殿查资料的人耳边,【可惜难得的休眠期也要断了呢。】
像豪车有保修期,而电脑需要定时清理电子垃圾,放了一天的浓汤盅也要倒掉清洗碗盆。协助黑发警校生活在异世界的职业系统,同样定期“维修”自己的各项机能,这是难得可以不用去担忧利益同位体、彻底放松自己的时间。
人性化一点来比喻,被提前唤醒就相当于医生来之不易的年假没了。
这样一来,在全年24小时无休的社畜没什么区别的系统立场来看,被这么怨恨也是相当情有可原的事。
【希望您能从令父令母身上学会节制。】
你爸妈当年都没敢这么压榨我!
被嘲讽的人当然没有理会,自顾自在庞大的图书馆中寻找,逐字逐句确认,直到捕捉到其中写有【爆炸毁容案】的文件夹,才眼睛一亮,伸手拿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虚拟的纸面上已经贴有好几个显眼的词:芦川亨、三杉东恩、【田昭绫】、【再生细胞加速病】、宫田仁树、玛蒂莎娜.莱奥纳、安诺达.安东尼奥、【黑衣组织】。几个名字上延伸出红线,交织缠绕在一起,像是被猫咪戏弄的毛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记忆宫殿的主人心念一动,几个人名上就多了几个标注:
【田昭绫】指向【受害者】
而【马蒂莎娜】和【安诺达】则指向了【谋杀者】
其他几个名字,陆陆续续被他用红色的小字备注了:医生、协助者(这里打了问号)、卧底、背后组织、等等。
尽管是如此宏伟宫殿的主人,田昭绫还是因为这么几个小动作而眉宇间染上些许疲惫。要知道在他下潜意识深处之前,他还在和不要命的同期警校生一起在著名剧院上演现实版惊险动作片“生死时速”,身负重伤,精神也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断开了现实世界的链接。
在意识宫殿里太劳神费力,同样会在现实世界反应出来。
就算他不觉得这样的影响有多重要,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田昭绫伸手拿过一支笔,又在第一页上多加了一个词,并且在旁边打下问号:【银色鬼魂】(?)
这也是安诺达·安东尼奥最后话里出现的新名词。
当时没来得及深想,现在终于有时间去推敲:八个炸弹被同时关停也很可疑,照广播那人的精神状态,不可能那么好心绕过这么多人一命。让本来一起爆炸足以波及半个城市的炸弹停住,会是谁的手笔?会是安诺达.安东尼奥提到过的【银色鬼魂】吗?
这个像是人的代称的家伙会是什么立场?
把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总结的差不多了,黑发少年又轻轻合上文件,塞回它原来的位置。文件闪烁了一下,融于虚拟的图书馆中变得平平无奇。
系统还算懂事,没有在他专心忙的时候在耳边怨念的吵,而是在等宿主明显做完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再次出声:【“接下来我还是会继续休眠。”】
放假是很开心的,也有不好的点。它不能自由控制“假期”的长短,该维修时就得老老实实维修,尽管宿主作死之后它会被迫唤醒,可解决完事情之后它还是得继续死机。麻烦的也是宿主的时间罢了。
田昭绫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情绪化的看法,反正他也从来没指望过这个被人造的冷冰冰的电子数据。摆摆手,虚拟意识体消散在原地。
空无一人的宫殿中,系统颇为人性化的“哼”了声,也接着消失。
回到现实世界重新建立起和身体的链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这很难评,上次在医院醒来因为没有觉醒全部记忆所以没什么反馈,现在却不一样。首次完完整整体验链接过程的田昭绫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去水分干涸许久的鱼,在快要窒息死去的时刻才被人倒了一杯水在头顶,半死不活的醒了过来。
睁开眼,熟悉的开局,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还有耳边熟悉的淅淅索索声。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点,而耳边的声音来源于有人在他旁边削苹果,果香的清甜勾引出藏在他空荡荡的肚子里的馋虫,无声给身体的主人表示抗议。
能给他削苹果的人不多。在这个世界里田昭绫没有双亲,唯二能在这个时间陪在他身边的朋友只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松田阵平那个安分不了几分钟的家伙肯定做不来这么细心的活儿,所以只能是——
细心的研二酱,是你吧。田昭绫扭过头,嘴边的弧度刚翘起来,又被惊讶给压下去。
无他,在他病床边,安静的、任劳任怨削苹果的人,不是那个会揉着他的头抱怨他太乱来的幼驯染,他猜错了。
这是一个他从未意料到的家伙:那头金色好像在阳光下发着光,灰紫色的眼睛充满专注。田昭绫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太饿了出现幻觉了,他眨眨眼,确定自己看到的金发黑皮是真的,而不是萩原研二突发奇想去染了个发还晒了个阳光浴伪造出来恶作剧的复制体。
怎么是降谷零?
被切成小块的苹果用牙签扎好,送到他嘴边。
降谷零掀开眼皮,灰紫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受伤的额头被厚厚的纱布包住。
第一名优等生上下扫视病人,没什么好气的开口:“吃。”
好吧,到嘴边的东西不吃白不吃。田昭绫张嘴咬住,咀嚼,苹果的味道很甜,极大满足了他没什么味道的味蕾和抗议的肚子,他的眼睛也没闲着,一刻不停的同样上下扫视打量这位出现在病床边的第一名优等生。再次疑惑:怎么是降谷零??
他是头被砸了,不是声带被炸没了,本可以好好询问。可田昭绫却不想和这个人交流,看起来降谷零也是,两个人就着这莫名其妙的默契保持沉默,一喂一吃。
降谷零看了他一眼,心想有点像他小时候养的仓鼠,也是这么抱着他切好的苹果默默无言的啃食的,不过那仓鼠最后死了,是被他不清楚饲养撑死的。
这样一想,降谷零又气不打一处来,牙签跟随主人的心意狠狠扎进果肉里,果块四分五裂。
田昭绫见此情景后背一寒。
“所以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才开口,田昭绫就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正想接着给自己要杯水,水杯的边缘就已经贴到了他的嘴边,温水濡湿干裂的唇瓣,想说的话也拐了个弯,“...谢谢。”
降谷零挑眉,“是吗?我的荣幸。”
什么意思这是。田昭绫抱着水杯默默喝了一口,冷汗顺着脸颊滑下,对第一名优等生莫名其妙的态度感到不解。感觉喉咙好点了才换了个问法:“诸伏他没事吧?”
看来答案正确。降谷零的脸色似乎比刚刚好一点。“他只是受了点轻伤,醒了之后就没什么大事回学校了。你倒是晕的比他久。”
还以为是优等生善心大发关怀同学,没想到只是来讥讽手下败将身体太脆。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没什么好解释的。田昭绫又喝了几口温水,接着抛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研二和阵平...他们没来吗?”
其实他很想问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只不过难得上线的危机感告诉他最好别问这个,所以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降谷零听到后脸色有些微妙,又插了一块苹果塞进他嘴里,动作还算温柔。“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醒的那一秒就会被一拳揍晕。你自己的幼驯染什么脾气,你自己不知道?”
不,起码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那一拳不会太重。
田昭绫无声的反驳了他,放弃继续追问的想法。咀嚼果肉,口齿不清道:“我在医院呆了几天,什么时候能出院?”
削苹果的手指一顿,田昭绫又被那双灰紫色的眼睛盯住了。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拉着hiro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田昭绫直接投降,“对不起。”这是他理亏,被骂也是活该。
黑发警校生的手抬起又放下,可降谷零却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恼火,不打算继续骂他了。那口气堵在他胸口不上不下的,只能闷着。优等生眼里透露出郁闷,和他面上的冷淡完全不相符,叹口气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没几分钟就进入了病房,田昭绫抬眼一看,还是个熟人。
宫田仁树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笔和小本进入病房,熟练的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无奈开口:“你醒啦,就算是未来警察,这么做也太乱来了。当时你朋友过来看你差点把你从昏迷中打醒哦,还好你旁边这位同学拦住了他。”
田昭绫顿时惊讶望过去,对方根本不搭理他,低着头玩手机。
原来是救命恩人。想到松田阵平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黑发警校生又是一滴冷汗,他沉默一阵,才一边配合医生收集身体数据,一边询问:“我在医院睡了多久?”
温度计被塞进了嘴里。
“唔,不算久吧,勉勉强强算一整天?”宫田仁树不知道在小本子上写了什么,心不在焉的回答,“身体恢复的很好,等下温度计拿出来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考虑出院了。”
医生的回答让降谷零回想到收到通知来医院前,他不动声色的再次打量这个同学,这个当时浑身破破烂烂几乎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人。明显是很重的伤,可没想到恢复的出乎意料的好,这么快就能得到出院许可。
黑发警校生的想法则比他复杂多了,田昭绫似乎读懂了主治医师心不在焉回答里的潜台词,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变得更快不是说什么事,习惯性抬手想揉揉额角,结果被降谷零一把抓下。
差点忘了额头有伤了。田昭绫很有礼貌的马上说了句“谢谢”,优等生还是不搭理他。
而五分钟一到,宫田仁树拿走他嘴里的温度计,皱着眉看了眼,时间有点久,久到黑发警校生以为出现了什么意外,随即主治医师神色一松下达判决书:“没发烧,可以出院了。”
“?”刚刚一副凝重的表情意思是?“?”
“真可怜,”降谷零没什么温度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多差劲的人才会被自己的主治医师捉弄。”
田昭绫:“......”
他果然和这对幼驯染不对盘。
再怎么在内心感到意外,他也只能和降谷零一起办出院手续。没办法,谁叫降谷零虽然嘴巴不饶人,总是堵他,又意外的贴心好用,经常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把要做的事情办妥。可靠又安全的让田昭绫真心实意说出一句:“你的女朋友会很幸福。”
降谷零瞥他一眼,“敬谢不敏,有你那位魅力无双的幼驯染,毕业前应该不太可能。”
两人不熟,田昭绫也不好直接安慰他未来皆有可能。既然降谷零很烦他,作为回报他只能保持沉默,让降谷零没那么容易把烦闷表现在脸上。
出院手续办好,回学校的路上两个年轻的警校生仍然无话可说。
被叫来的司机大叔意外的眼熟,好像就是出事前载他和诸伏景光的那一个。有缘千里来相会应用到现实只会让人郁闷,司机明显认出他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他和诸伏景光当时的场景,在他和降谷零沉默无言坐在后座的时候,司机大叔对着后视镜露出一抹苦笑。
田昭绫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降谷零似乎知道内情,撑着下颌闷笑一声。
不愧是被松田阵平大骂笨蛋的人,这感知力真是迟钝。降谷零没有提醒他今天是警校休息日的好心,在车停在校门口后,他才不紧不慢的拿出手机发了个短信。
刚出院的病人身上当然没带钱,所以车费是降谷零给的。司机大叔临走前说了声再见,接着摇下车窗绝尘而去,背影相当之潇洒,把田昭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连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锁喉!”
一股巨力凭空出现,把没有防备的黑发警校生惯在地上,后背砸在冰冷的地面,“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啊你!自以为是的笨蛋!蠢货!”
头晕眼花的田昭绫眯眯眼却没反击,这标志性的声音足以让他认出袭击者的身份。
虽然嘴上叫着狠,不过把他摔到地上的力气却没有那么重,不会让他伤上加伤。田昭绫不是没有预料到自己回学校会被怎么教训一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他抬眼看向把他摔到地上还不解气,甚至骑在身上的卷毛,一阵沉默。
有点像他曾经看到的漫画里说的角色,刀子嘴豆腐心。
“好啦好啦小阵平,你这么热情等下又把人送进医院了,意思意思就得了。快起来吧。”
萩原研二及时出场给这个没有被愤怒支配头脑的幼驯染一个台阶下,他劝开松田阵平拉着田昭绫起来,拍拍他的后背,“没事吧?有哪里伤到了吗?”
降谷零只是抱臂看戏。
“叙旧先到这里,班长和小景光他们还在等我们过去呢,先走吧。”
萩原研二确认黑发幼驯染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他脸上仍是挂着笑的,那笑容灿烂阳光,让路过的好几个女生都忍不住迷糊了一下,只有相当熟悉他的田昭绫后背发毛。
“我们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好好说清楚~”
松田阵平的拳头嘎吱嘎吱响。